東周列國志第八十回:夫差違諫釋越,勾踐竭力事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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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是明末小說家馮夢龍著、清代蔡元放改編的長篇歷史演義小說,成書於清代乾隆年間。下面本站小編就爲大家帶來詳細的介紹,一起來看看吧。

《東周列國志》寫的是西周結束(公元前789年)至秦統一六國(公元前221年),包括春秋、戰國五百多年間的歷史故事,內容相當豐富複雜。小說描寫了周幽王兇殘無道,周平王東遷,諸侯國爭霸,士大夫勢力日益壯大,最終形成七雄對峙局面;批判了昏庸愚昧的昏君暴君,揭示了戰爭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歌頌了賞罰分明的王侯和有膽識的將相勇夫。小說的佈局謀篇主次分明,錯落有致。每一故事既可獨立成篇,又可貫穿一體。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故事描寫引人入勝。

第八十回 夫差違諫釋越 勾踐竭力事吳

東周列國志第八十回:夫差違諫釋越,勾踐竭力事吳

話說越大夫文種蒙吳王夫差許其行成,回報越王,言:“吳王已班師矣,遣大夫王孫雄隨臣到此,催促起程,太宰屯兵江上,專候我王過江!”越王勾踐不覺雙眼流淚,文種曰:“五月之期迫矣,王宜速歸,料理國事,不必爲無益之悲!”

越王乃收淚,回至越都,見市井如故,丁壯蕭然,甚有慚色,留王孫雄於館驛,收拾庫藏寶物,裝成車輛,又括國中女子三百三十人,以三百人送吳王,三十人送太宰,時尚未有行動之日,王孫雄連連催促,勾踐泣謂羣臣曰:“孤承先人餘緒,兢兢業業,不敢怠荒,今夫椒一敗,遂至國亡家破,千里而作俘囚,此行有去日,無歸日矣!”羣臣莫不揮涕,文種進曰:“昔者湯囚於夏臺,文王繫於羑里,一舉而成王;齊桓公奔莒,晉文公奔翟,一舉而成伯。夫艱苦之境,天之所以開王伯也,王善承天意,自有興期,何必過傷,以自損其志乎?”

勾踐於是即日祭祀宗廟,王孫雄先行一日,勾踐與夫人隨後進發,羣臣皆送至浙江之上。范蠡具舟於固陵,迎接越王,臨水祖道,文種舉觴王前,祝曰:“皇天祐助,前沉後揚,禍爲德根,憂爲福堂,威人者滅,服從者昌,王雖淹滯,其後無殃,君臣生離,感動上皇,衆夫哀悲,莫不感傷,臣請薦脯,行酒二觴!”

勾踐仰天嘆息,舉杯垂涕,默無所言。范蠡進曰:“臣聞,‘居不幽者志不廣,形不愁者思不遠’,古之聖賢,皆遇困厄之難,蒙不赦之恥,豈獨君王哉?”

勾踐曰:“昔堯任舜、禹而天下治,雖有洪水,不爲人害。寡人今將去越入吳,以國屬諸大夫,大夫何以慰寡人之望乎?”

范蠡謂同列曰:“吾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今主上有去國之憂,臣吳之辱,以吾浙東之士,豈無一二豪傑,與主上分憂辱者乎?”

於是諸大夫齊聲曰:“誰非臣子,惟王所命!”

勾踐曰:“諸大夫不棄寡人,願各言爾志,誰可從難,誰可守國?”

文種曰:“四境之內,百姓之事,蠡不如臣;與君周旋,臨機應變,臣不如蠡!”

范蠡曰:“文種自處已審,主公以國事委之,可使耕戰足備,百姓親睦。至於輔危主,忍垢辱,往而必反,與君復仇者,臣不敢辭。”

於是諸大夫以次自述,太宰苦成曰:“發君之令,明君之德,統煩理劇,使民知分,臣之事也!”

行人曳庸曰:“通使諸侯,解紛釋疑,出不辱命,入不被尤,臣之事也!”

司直皓進曰:“君非臣諫,舉過決疑,直心不撓,不阿親戚,臣之事也!”

司馬諸稽郢曰:“望敵設陣,飛矢揚兵,貪進不退,流血滂滂,臣之事也!”

司農皋如曰:“躬親撫民,吊死存疾,食不二味,蓄陳儲新,臣之事也!”

太史計倪曰:“候天察地,紀曆陰陽,福見知吉,妖出知兇,臣之事也!”

勾踐曰:“孤雖入於北國,爲吳窮虜,諸大夫懷德抱術,各顯所長,以保社稷,孤何憂焉?”乃留衆大夫守國,獨與范蠡偕行,君臣別於江口,無不流涕。勾踐仰天嘆曰:“死者,人之所畏,若孤之聞死,胸中絕無怵惕。”遂登船徑去,送者皆哭拜於江岸下,越王終不返顧,有詩爲證:

斜陽山外片帆開,風捲春濤動地回。

今日一樽沙際別,何時重見渡江來?

越夫人乃據舷而哭,見烏鵲啄江渚之蝦,飛去復來,意甚閒適,因哭而歌之,曰:

仰飛鳥兮烏鳶,凌玄虛兮翩翩;

集洲渚兮優恣,奮健翮兮雲間;

啄素蝦兮飲水,任厥性兮往還。

妾無罪兮負地,有何辜兮譴天?

風飄飄兮西往,知再返兮何年?

心輟輟兮若割,淚泫泫兮雙懸!

越王聞夫人怨歌,心中內慟,強笑以慰夫人之心曰:“孤之六翮備矣,高飛有日,復何憂哉!”

越王既入吳界,先遣范蠡見太宰伯嚭於吳山,復以金帛女子獻之,嚭問曰:“文大夫何以不至?”蠡曰:“爲吾主守國,不得偕來也!”嚭遂隨范蠡來見越王,越王深謝其覆庇之德,嚭一力擔承,許以返國,越王之心稍安。

伯嚭引軍押送越王至於吳下,引入見吳王,勾踐肉袒伏於階下,夫人亦隨之,范蠡將寶物女子,開單呈獻於下,越王再拜稽首曰:“東海役臣勾踐,不自量力,得罪邊境,大王赦其深辜,使執箕帚,誠蒙厚恩,得保須臾之命,不勝感戴,勾踐謹叩首頓首。”夫差曰:“寡人若念先君之仇,子今日無生理。”勾踐復叩首曰:“臣實當死,惟大王憐之。”

時子胥在旁,目若熛火,聲如雷霆,乃進曰:“夫飛鳥在青雲之上,尚欲彎弓而射之,況近集於庭廡乎。勾踐爲人機險,今爲釜中之魚,命制庖人,故謅詞令色,以求免刑誅,一旦稍得志,如放虎于山,縱鯨於海,不復可制矣。”

夫差曰:“孤聞誅降殺服,禍及三世。孤非愛越而不誅,恐見咎於天耳。”太宰嚭曰:“子胥明於一時之計,不知安國之道,吾王誠仁者之言也。”子胥見吳王信伯嚭之佞言,不用其諫,憤憤而退。

夫差受越貢獻之物,使王孫雄於闔閭墓側,築一石室,將勾踐夫婦貶入其中,去其衣冠,蓬首垢衣,執養馬之事,伯嚭私饋食物,僅不至於飢餓,吳王每駕車出遊,勾踐執馬楱步行車前,吳人皆指曰:“此越王也!”勾踐低首而已,有詩爲證:

堪嘆英雄值坎坷,平生意氣盡銷磨。

魂離故苑歸應少,恨滿長江淚轉多。

東周列國志第八十回:夫差違諫釋越,勾踐竭力事吳 第2張

勾踐在石室二月,范蠡朝夕侍側,寸步不離。

忽一日,夫差召勾踐入見,勾踐跪伏於前,范蠡立於後,夫差謂范蠡曰:“寡人聞:‘哲婦不嫁破亡之家,名賢不官滅絕之國’,今勾踐無道,國已將亡,子君臣併爲奴僕,羈囚一室,豈不鄙乎?寡人慾赦子之罪,子能改過自新,棄越歸吳,寡人必當重用,去憂患而取富貴,子意何如?”

時越王伏地流涕,惟恐范蠡之從吳也。

只見范蠡稽首而對曰:“臣聞:‘亡國之臣,不敢語政;敗軍之將,不敢語勇。’臣在越不忠不信,不能輔越王爲善,致得罪於大王,幸大王不即加誅,得君臣相保,入備掃除,出給趨走。臣願足矣,尚敢望富貴哉?”

夫差曰:“子既不移其志,可仍歸石室。”

蠡曰:“謹如君命。”

夫差起,入宮中,勾踐與范蠡趨入石室,越王服犢鼻,著樵頭,斫銼養馬;夫人衣無緣之裳,施左關之襦,汲水除糞灑掃;范蠡拾薪炊爨,面目枯槁。夫差時使人窺之,見其君臣力作,絕無幾微怨恨之色,終夜亦無愁嘆之聲,以此謂其無志思鄉,置之度外。

一日,夫差登姑蘇臺,望見越王及夫人端坐於馬糞之旁,范蠡操楱而立於左,君臣之禮存,夫婦之儀具,夫差顧謂太宰嚭曰:“彼越王不過小國之君,范蠡不過一介之士,雖在窮厄之地,不失君臣之禮,寡人心甚敬之。”伯嚭對曰:“不惟可敬,亦可憐也。”夫差曰:“誠如太宰之言,寡人目不忍見,倘彼悔過自新,亦可赦乎?”嚭對曰:“臣聞‘無德不復’,大王以聖王之心,哀孤窮之士,加恩于越,越豈無厚報?願大王決意。”夫差曰:“可命太史擇吉日,赦越王歸國。”伯嚭密遣家人以五鼓投石室,將喜信報知勾踐。

勾踐大喜,告於范蠡,蠡曰:“請爲王佔之,今日戊寅,以卯時聞信,戊爲囚日,而卯復克戊,其繇曰,‘天網四張,萬物盡傷,祥反爲殃。’雖有信,不足喜也。”勾踐聞言,喜變爲憂。

卻說子胥聞吳王將赦越王,急入見曰:“昔桀囚湯而不誅,紂囚文王而不殺,天道還反,禍轉成福,故桀爲湯所放,商爲周所滅。今大王既囚越君,而不行誅,誠恐夏、殷之患至矣!”夫差因子胥之言,復有殺越王之意,使人召之,伯嚭復先報勾踐,勾踐大驚,又告於范蠡。蠡曰:“王勿懼也,吳王囚王已三年矣,彼不忍於三年,而能忍於一日乎?去必無恙。”勾踐曰:“寡人所以隱忍不死者,全賴大夫之策耳。”乃入城來見吳王。

候之三日,吳王並不視朝,伯嚭從宮中出,奉吳王之命,使勾踐復歸石室。勾踐怪問其故,伯嚭曰:“王惑子胥之言,欲加誅戮,所以相召。適王感寒疾不能起,某入宮問疾,因言:‘禳災宜作福事,今越王匍匐待誅於闕下,怨苦之氣,上幹於天,王宜保重,且權放還石室,待疾愈而圖之!”王聽某之言,故遣君出城耳。”勾踐感謝不已。

勾踐居石室,忽又三月,聞吳王病尚未愈,使范蠡卜其吉凶,蠡布卦已成,對曰:“吳王不死,至己巳日當減,壬申日必全愈,願大王請求問疾,倘得入見,因求其糞而嘗之,觀其顏色,再拜稱賀,言病起之期,至期若愈,必然心感大王,而赦可望矣。”

勾踐垂淚言曰:“孤雖不肖,亦曾南面爲君,奈何含污忍辱,爲人嘗泄便乎?”

蠡對曰:“昔紂囚西伯於羑里,殺其子伯邑考,烹而餉之,西伯忍痛而食子肉。夫欲成大事者,不矜細行,吳王有婦人之仁,而無丈夫之決,已欲赦越,忽又中變,不如此何以取其憐乎?”勾踐即日投太宰府中,見伯嚭曰:“人臣之道,主疾則臣憂,今聞主公抱痾不瘳,勾踐心孤失望,寢食不安,願從太宰問疾,以伸臣子之情。”

嚭曰:“君有此美意,敢不轉達。”伯嚭入見吳王,曲道勾踐相念之情,願入問疾,夫差在沉困之中,憐其意而許之。

嚭引勾踐入於寢室,夫差強目視曰:“勾踐亦來見孤耶?”勾踐叩首奏曰,“囚臣聞龍體失調,如摧肝肺,欲一望顏色而無由也。”言未畢,夫差覺腹漲欲便,麾使出,勾踐曰:“臣在東海,曾事醫師,觀人泄便,能知疾之瘥劇。”乃拱立於戶下,侍人將餘桶近牀,扶夫差便訖,將出戶外,勾踐揭開桶蓋,手取其糞,跪而嘗之,左右皆掩鼻。

勾踐復入叩首曰:“囚臣敢再拜敬賀大王,王之疾,至己巳日有瘳,交三月壬申全愈矣。”夫差曰:“何以知之?”勾踐曰:“臣聞於醫師:‘夫糞者,谷味也,順時氣則生,逆時氣則死。’今囚臣竊嘗大王之糞,味苦且酸,正應春夏發生之氣,是以知之。”夫差大悅曰:“仁哉,勾踐也!臣子之事君父,孰肯嘗糞而決疾者!”

時太宰嚭在旁,夫差問曰:“汝能乎?”嚭搖首曰:“臣雖甚愛大王,然此事亦不能。”夫差曰:“不但太宰,雖吾太子亦不能也。”即命勾踐離其石室,就便棲止。待孤疾瘳,即當遣伊還國。”勾踐再拜謝恩而出,自此僦居民舍,執牧養之事如故,夫差病果漸愈,如勾踐所刻之期。

心念其忠,既出朝,命置酒於文臺之上,召勾踐赴宴,勾踐佯爲不知,仍前囚服而來,夫差聞之,即令沐浴,改換衣冠,勾踐再三辭謝,方纔奉命,更衣入謁,再拜稽首,夫差慌忙扶起,即出令曰:“越王仁德之人,焉可久辱?寡人將釋其囚役,免罪放還,今日爲越王設北面之坐,羣臣以客禮事之。”乃揖讓使就客坐,諸大夫皆列坐於旁。

子胥見吳王忘仇待敵,心中不忿,不肯入坐,拂衣而出,伯嚭進曰:“大王以仁者之心,赦仁者之過,臣聞:‘同聲相和,同氣相求。’今日之坐,仁者宜留,不仁者宜去。相國剛勇之夫,其不坐,殆自慚乎?”夫差笑曰:“太宰之言當矣!”

酒三行,范蠡與越王俱起進觴,爲吳王壽,口致祝辭曰:

皇王在上,恩播陽春,

其仁莫比,其德日新。

於乎休哉,傳德無極,

延壽萬歲,長保吳國。

四海鹹承,諸侯賓服,

觴酒既升,永受萬福。

吳王大悅,是日盡醉方休,命王孫雄送勾踐於客館,“三日之內,孤當送爾歸國。”

至次早,子胥入見吳王曰:“昨日大王以客禮待仇人,果何見也?勾踐內懷虎狼之心,外飾溫恭之貌,大王愛須臾之諛,不慮後日之患,棄忠直而聽讒言,溺小仁而養大仇。譬如縱毛於爐炭之上,而幸其不焦;投卵於千鈞之下,而望其必全,豈可得耶?”

吳王怫然曰:“寡人臥疾三月,相國並無一好言相慰,是相國之不忠也;不進一好物相送,是相國之不仁也。爲人臣不仁不忠,要他何用?越王棄其國家,千里來歸寡人,獻其貨財,身爲奴婢,是其忠也;寡人有疾,親爲嘗糞,略無怨恨之心,是其仁也。寡人若徇相國私意,誅此善士,皇天必不佑寡人矣!”

東周列國志第八十回:夫差違諫釋越,勾踐竭力事吳 第3張

子胥曰:“王何言之相反也?夫虎卑其勢,將有擊也;狸縮其身,將有取也。越王入臣於吳,怨恨在心,大王何得知之?其下嘗大王之糞,實上食大王之心。王若不察,中其奸謀,吳必爲擒矣!”

吳王曰:“相國置之勿言,寡人意已決!”

子胥知不可諫,遂鬱郁而退。

至第三日,吳王覆命置酒於蛇門之外,親送越王出城,羣臣皆捧觴餞行,惟子胥不至,夫差謂勾踐曰:“寡人赦君返國,君當念吳之恩,勿記吳之怨。”

勾踐稽首曰:“大王哀臣孤窮,使得生還故國,當生生世世,竭力報效,蒼天在上,實鑑臣心,如若負吳,皇天不佑!”夫差曰:“君子一言爲定,君其遂行,勉之,勉之!”勾踐再拜跪伏,流涕滿面,有依戀不捨之狀,夫差親扶勾踐登車,范蠡執御,夫人亦再拜謝恩,一同升輦,望南而去。時周敬王二十九年事也。史臣有詩云:

越王已作釜中魚,豈料殘生出會稽。

可笑夫差無遠慮,放開羅網縱鯨鯢。

勾踐回至浙江之上,望見隔江山川重秀,天地再清,乃嘆曰:“孤自意永辭萬民,委骨異域,豈期復得返國而奉祀乎?”言罷,與夫人相向而泣,左右皆感動流淚。文種早知越王將至,率守國羣臣,城中百姓,拜迎於浙水之上,歡聲動地。

勾踐命范蠡卜日到國,蠡屈指曰:“異哉,王之擇日也,無如來日最吉,王宜疾趨以應之。”於是策馬飛輿,星夜還都,告廟臨朝,都不必敘。

勾踐心念會稽之恥,欲立城於會稽,遷都於此,以自警惕,乃專委其事於范蠡。

蠡乃觀天文,察地理,規造新城,包會稽山於內。西北立飛翼樓於臥龍山,以象天門;東南伏漏石竇,以象地戶。外郭周圍,獨缺西北,揚言“已臣服於吳,不敢壅塞貢獻之道”,實陰圖進取之便。城既成,忽然城中涌出一山,周圍數裏,其象如龜,天生草木盛茂。有人認得此山,乃琅琊東武山,不知何故,一夕飛至。

范蠡奏曰:“臣之築城,上應天象,故天降‘崑崙’,以啓越之伯也!”越王大喜,乃名其山曰怪山,亦曰飛來山,亦曰龜山。于山巔立靈臺,建三層樓,以望靈物,制度俱備,勾踐自諸暨遷而居之,謂范蠡曰:“孤實不德,以至失國亡家,身爲奴隸,苟非相國及諸大夫贊助,焉有今日?”

蠡曰:“此乃大王之福,非臣等之功也,但願大王時時勿忘石室之苦,則越國可興,而吳仇可報矣。”勾踐曰:“敬受教!”

於是以文種治國政,以范蠡治軍旅,尊賢禮士,敬老恤貧,百姓大悅。

越王自嘗糞之後,常患口臭,范蠡知城北有山,出蔬菜一種,其名曰蕺,可食,而微有氣息,乃使人採蕺,舉朝食之,以亂其氣,後人因名其山曰蕺山。

勾踐迫欲復仇,乃苦身勞心,夜以繼日。目倦欲合,則攻之以蓼;足寒欲縮,則漬之以水。冬常抱冰,夏還握火,累薪而臥,不用牀褥。又懸膽於坐臥之所,飲食起居,必取而嘗之,中夜潛泣,泣而復嘯。會稽二字,不絕於口。

以喪敗之餘,生齒虧減,乃著令使壯者勿娶老妻,老者勿娶少婦,女子十七不嫁,男子二十不娶,其父母俱有罪。孕婦將產,告於官,使醫守之,生男賜以壺酒一犬,生女賜以壺酒一豚。生子三人,官養其二,生子二人,官養其一。有死者,親爲哭吊,每出遊,必載飯與羹於後車。遇童子,必餔而啜之,問其姓名;遇耕時,躬身秉耒。夫人自織,與民間同其勞苦,七年不收民稅,食不加肉,衣不重采。

惟問候之使,無一月不至於吳。復使男女入山采葛,作黃絲細布,欲獻吳王,尚未及進,吳王嘉勾踐之順,使人增其封,於是東至句甬,西至槜李,南至姑蔑,北至平原,縱橫八百餘里,盡爲越壤。勾踐乃治葛布十萬匹,甘蜜百壇,狐皮五雙,晉竹十艘,以答封地之禮。,夫差大悅,賜越王羽毛之飾。

子胥聞之,稱疾不朝。

夫差見越已臣服不貳,遂深信伯嚭之言。一日,問伯嚭曰:“今日四境無事,寡人慾廣宮室以自娛,何地相宜。”嚭奏曰:“吳都之下,崇臺勝境,莫若姑蘇,然前王所築,不足以當巨覽,王不若重將此臺改建,令其高可望百里,寬可容六千人,聚歌童舞女於上,可以極人間之樂矣。”夫差然之,乃懸賞購求大木。文種聞之,進于越王曰:“臣聞,‘高飛之鳥,死於美食;深泉之魚,死於芳餌。’今王志在報吳,必先投其所好,然後得制其命。”

勾踐曰:“雖得其所好,豈遂能制其命乎?”

文種對曰:“臣所以破吳者有七術:一曰捐貨幣,以悅其君臣;二曰貴糴粟槁,以虛其積聚;三曰遺美女,以惑其心志;四曰遺之巧工良材,使作宮室,以罄其財;五曰遺之諛臣,以亂其謀;六曰強其諫臣使自殺,以弱其輔;七曰積財練兵,以承其弊。”

勾踐曰:“善哉。今日先行何術?”

文種對曰:“今吳王方改築姑蘇臺,宜選名山神材,奉而獻之。”越王乃使木工三千餘人,入山伐木,經年無所得。

工人思歸,皆有怨望之心,乃歌《木客之吟》曰:“朝採木,暮採木,朝朝暮暮入山曲,窮巖絕壑徒往復,天不生兮地不育,木客何辜兮,受此勞酷?”每深夜長歌,聞者悽絕。

忽一夜,天生神木一雙,大二十圍,長五十尋,在山之陽者曰梓,在山之陰者曰楠,木工驚睹,以爲目未經見,奔告越王。羣臣皆賀曰:“此大王精誠格天,故天生神木,以慰王衷也。”

勾踐大喜,親往設祭而後伐之,加以琢削磨礱,用丹青錯畫爲五采龍蛇之文,使文種浮江而至,獻於吳王曰:“東海賤臣勾踐,賴大王之力,竊爲小殿,偶得巨材,不敢自用,敢因下吏獻於左右。”夫差見木材異常,不勝驚喜。

子胥諫曰:“昔桀起靈臺,紂起鹿臺,窮竭民力,遂致滅亡。勾踐欲害吳,故獻此木,王勿受之。”夫差曰:“勾踐得此良材,不自用而獻於寡人,乃其好意,奈何逆之?”遂不聽。乃將此木建姑蘇之臺。

三年聚材,五年方成,高三百丈,廣八十四丈,登臺望徹二百里,舊有九曲徑以登山,至是更廣之。百姓晝夜並作,死於疲勞者,不可勝數。有樑伯龍詩爲證:

千仞高臺面太湖,朝鐘暮鼓宴姑蘇。

威行海外三千里,霸佔江南第一都。

越王聞之,謂文種曰:“子所云‘遺之巧匠良材,使作宮室,以盡其財。’此計已行,今崇臺之上,必妙選歌舞以充之,非有絕色,不足侈其心志,子其爲寡人謀之!”文種對曰:“興亡之數,定於上天,既生神木,何患無美女,但搜求民間,恐驚動人心,臣有一計,可閱國中之女子,惟王所擇。”不知文種說出甚計?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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