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的民族對抗:北宋和遼國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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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二十五年的民族對抗:北宋和遼國的戰爭

契丹公元907年阿保機建國,兼併周邊民族政權,一躍成爲中原北方第一大患。而當時中國正處於軍閥混戰的五代十國,無暇顧及北邊,遂使契丹坐大。至耶律德光赴石敬瑭之邀,經略中國,得燕雲十六州,則搖身一變成爲凌駕於中國之上的“父皇帝”,繼而又以晉後主石重貴“稱孫不稱臣”爲由再度南侵,而負責抵禦的後晉狗頭元帥杜重威竟全軍降敵,契丹一路南下,攻破汴梁,入主中原,又因中原人羣起反抗而匆匆退回北方。耶律德光死在回軍途中,遼國內部經過一系列內部鬥爭,兀欲(世宗耶律阮)即位,沒過幾年又一次內亂把述律(穆宗耶律璟)推上皇位,這位便是有名的“睡王”,遼國中衰。公元951年,中原後周代後漢,後漢高祖劉知遠之弟,原後漢河東節度使劉崇在太原即位,史稱北漢,向遼示好,與周爲敵。公元954年,北漢趁後周大喪之際南犯,並邀遼軍相助。結果高平一戰爲周軍所敗,狼狽逃回太原,周世宗乘勝直追,欲克太原,而符彥卿軍在忻州敗於契丹,大將史彥超戰死,人情震恐,周世宗知時機未到,不得已而班師。公元959年,周世宗全取淮南十四州之後,欲收復燕雲而親征幽薊,得瀛、莫、易三州並瓦橋、益津、淤口三關之後染病,遂班師。次年趙宋代柴周,宋太祖與謀臣趙普定下先南後北的統一方略,對契丹北漢戰略上取守勢,而得以專務統一南方之業。這期間,宋在戰術上對北漢仍取攻勢,不斷騷擾邊境,攻城略地;契丹方面,除時而援助北漢外,也曾多次攻擾宋邊。尤其是公元970年契丹六萬騎南下,宋將田欽祚僅以三千宋軍力戰,將其逼退。

(一):伐北漢兼阻遼援諸戰

宋平南唐後,趙匡胤不接受羣臣請加尊號“一統太平”,說:“燕(幽雲)、晉(北漢)未復,可謂一統太平乎?”可見他對平北漢和收幽雲,是視爲統一範疇的事,認爲太原未下,幽雲未復,趙宋王朝的統一事業尚未成功。趙匡胤在位時,規劃收復幽雲的謀略是和平贖買爲先、和平贖買不成武力攻取、又考慮武力攻取可能的失敗爲留後路而遷都固守。他把平定諸割據政權得來的府庫金帛和三司常賦的歲餘,存入“封樁庫”。他說:“石晉割幽薊以賂契丹,使一方之人獨限外境,朕甚憫之,欲俟斯庫所蓄滿三五十萬,即遣使與契丹約,苟能歸我土地民庶,則當盡此金帛充其贖值,如曰不可,朕將散滯財、募勇士,俾圖攻取耳。”開寶九年(976)四月欲遷都洛陽,說“欲據山河之險而去冗兵,循漢周故事,以安天下也。”其弟晉王趙光義與羣臣切諫,言遷都非便,趙光義的一句“在德不在險”,使趙匡胤最終放棄了遷都,但留下一句話:“晉王之言固善,然不出百年,天下之民力殫矣。”這個預言之後果然應驗,爲了防守四戰之地的開封,冗兵成了北宋的一大負擔。

趙匡胤在南方還沒有完全平定(尚有吳越、漳泉兩個割據勢力)的情況下就過早地死去,故爾沒有看到他是如何散財養勇,積極備戰的。但其贖買幽雲的構想,在當時宋朝初建,人心皆望安定,又與遼軍事實力對比之下,謀求和平解決這個歷史遺留問題,還是可以理解的。至於趙光義,完全沒有從大局考慮,其“在德不在險”也不過是一句空話,日後對契丹作戰的狼狽之相便是最好的證明。

既然宋朝已經視燕晉爲己土,則與遼之爭戰便無由避免,於是宋遼二十年戰爭便在公元后第一個千年之交上演了。

一、伐北漢兼阻遼援諸戰

1、一伐北漢。

宋太祖本擬按照“先南後北”的順序實行統一大業,然而公元968年8月,北漢主劉鈞(劉崇之子)死,其養子劉繼恩既立,不久被混入北漢內部的宋朝間諜刺殺身亡,繼之者爲劉鈞另一養子劉繼元。宋太祖覺得北漢內亂,有機可乘,便臨時改變“先南後北”的方針,命李繼勳、党進、曹彬等將兵伐北漢,敗北漢兵於銅鍋河,逼近太原,燒其延夏門。北漢向遼求救,遼將耶律述烈赴援,而當時宋軍並未做好與遼軍作戰的準備。11月李繼勳等以遼援將至而倉皇退回。

2、二伐北漢。

宋太祖對第一次伐北漢無功並不甘心,決計再舉。這次他吸取了未備遼軍赴援的教訓,預先做了部署:以何繼筠屯兵石嶺關,阻擊北面來援的遼兵。公元969年正月,詔發軍儲,命諸路軍馬進屯潞、澤、磁等州。2月,昭義節度使李繼勳等部先赴太原。3月宋太祖親征,築長圍立寨四面圍攻太原城,北漢將劉繼業(即楊業)夤夜出城攻宋寨被擊退。至此北漢所恃者,一爲城堅,二爲遼援,宋軍以汾、晉水灌城,北漢依舊守禦頑強。4月,遼兩路出兵來援,一路自石嶺關、一路向定州。宋將何繼筠、韓重贇受宋太祖所授方略,將兩路遼軍殺退,且斬獲良多。宋軍以遼人首級示太原城,城中爲之“氣奪”,但恃有堅城,仍未放棄守禦。宋軍強攻不下,石漢卿、王廷義等將戰死,而宋將趙廷翰率諸班衛士向太祖叩頭表示要誓死拿下太原,太祖道:“汝曹皆吾所訓練,無不一當百,所以備肘腋,同休慼也。我寧不得太原,豈忍驅汝曹冒鋒刃,蹈必死之地乎!”衆將感泣。此時宋軍頓於甘草地中,天又暑雨,軍士多病。而遼北院大王烏珍率第二批援兵急速趕到,駐於太原城西,對宋軍威脅很大,同時也鼓舞了太原城中北漢軍的士氣。宋太祖從臣李光贊勸班師,宋軍便再次無功而返,撤退時遺棄大量軍資,北漢本窮困已極,得到這些輜重,“賴此少濟”。這之後,宋太祖又與遼媾和,轉兵南向,重新回到了“先南後北”的戰略順序上來。

3、三伐北漢

公元975年宋平南唐之後,南方除吳越、漳泉兩個已經臣服於宋的小割據勢力之外已全部歸入大宋版圖。公元976年,宋太祖再次出兵伐北漢,命党進、潘美、楊光美、牛思進、米文義等率兵分五路攻太原,又以郭進等攻忻、汾、代、沁、遼、石諸州,所向皆克。9月,遼將耶律沙、塔爾(又譯敵烈)等將兵救北漢。10月宋太祖死,12月宋師撤回。

4、四伐北漢

宋太宗即位,召回党進等將伐北漢之師,以政治壓力迫使吳越獻地、漳泉納土,完全統一南方之後,於公元979年再議伐北漢。鑑於以往三次的無功而返,趙光義做了充分的戰前準備,於公元979年正月,集羣臣討論用兵方略,他問樞密使曹彬:“周世宗及我太祖皆親征太原而不能克,豈城壁堅完,不可近乎?”曹彬答道:“世宗時,史超敗於石嶺關,人情震恐,故師還。太祖頓兵甘草地中,軍人多被腹疾,因是中止。非城壘不可近也。”並建議立即進攻,“國家兵甲精銳,人心欣戴,若行吊伐,如摧枯拉朽耳。”而當時的宰相薛居正不同意其意見,認爲北漢有契丹之援,並有固守之志,還有太祖遷其邊民,北漢時已窮困不堪,“得之不足以闢土,舍之不足以爲患”,所以不同意出兵。趙光義說:“今者事同而勢異,且先帝破契丹,徙其人而空其地。正爲今日事也。”於是決計用兵。

宋對北漢用兵,契丹主問宋使何名伐之,宋使朗聲答道:“河東逆命,所當問罪,若北朝不援,則和約如故;不然,惟有戰耳!”雖說宋使是揚眉吐氣,不辱使命,過了把癮,但是宋朝卻沒有真正做好與契丹作戰的準備,只是把重點放到攻太原城上。宋太宗在戰前對進攻太原做了詳細部署,以猛將崔彥進、李漢瓊、劉遇、曹翰分別負責太原城四面的進攻,對攻城器械及後勤補給都安排專人負責。同時考慮到契丹可能的援救,以經驗豐富的大將郭進爲石嶺關都部署,又以開寶年間曾以少對多與契丹作戰的將領田欽祚護石嶺關屯兵。

二月,趙光義的親征大軍自汴京出發,進攻太原外圍州縣,所向皆克。

三月,遼軍援兵果至。遼冀王敵烈(又譯塔爾)、大將耶律沙、耶律抹只(又譯穆濟)等率兵至白馬嶺,前有大澗阻隔,對岸郭進軍已整裝以待。耶律沙欲待後軍到再一齊攻擊,敵烈與抹只卻認爲“急擊之便”,耶律沙苦勸不聽。敵烈等以先鋒渡澗。宋將郭進看準機會,率領騎兵猛攻其軍,戰鬥異常激烈,敵烈與他的兒子華格,及耶律沙的兒子德琳、令袞圖敏、詳袞唐古都戰死在陣中,宋軍大勝。耶律沙與抹只也被困陣中,如甕中之鱉,多虧遼大將耶律斜軫(又譯色珍)率救兵趕到,射退宋軍,二人才“僅以身免”。

白馬嶺之戰是宋遼戰爭中宋軍第一次大規模的勝利,可以說爲以後對遼戰爭拔了個頭籌。

之後,北漢再次向遼告急,遼軍由於大敗,短時間內無力再出援兵。不久,宋太宗至太原,慰勞諸將,並出手詔向北漢主劉繼元勸降。

至四月,宋軍陸續攻下太原外圍州縣,使太原成爲一座孤城。宋軍也連續攻城,天武軍校荊嗣率衆登城,“手刃數人,足貫雙箭,手中砲,折碎二齒”,受到太宗嘉獎,由此亦可見戰事之慘烈。太宗又讓平時揀選的諸軍勇士舞劍爲前導,這班武士平時訓練有素,劍法精湛,城上人“望之破膽”。

趙光義招法用盡,仍是無法攻下太原堅城。而這時,從石嶺關傳來了壞消息。剛剛對遼作戰立功的石嶺關都部署、大將郭進自縊而死!太宗本命郭進守石嶺關,田欽祚護其軍。而田欽祚在石嶺關,“恣爲奸利諸不法事”,太宗察覺後,降其爲睦州防禦使,仍護石嶺關屯兵。郭進與田欽祚不協,屢屢揭發他的醜事,田欽祚爲此十分憎恨他,白馬嶺之戰時不援郭進,沒有進一步擴大戰果,平時又屢次凌辱他。郭進武人剛烈,戰功高,雖是大將,卻也奈何不了相當於“監軍”的田欽祚,被他數次凌辱之後想不開,終於自縊而死。而田欽祚報告太宗說郭進是死於中風,太宗也就沒有追究,追贈郭進爲安國節度使。當時左右都知道怎麼回事,就是沒人敢說。

太原城雖久攻不下,但宋軍策反工作做得好,城中將領偷着出來納降的比比皆是。北漢已經致仕的左僕射馬峯實在看不過去了,夜裏撐着病體來見劉繼元,“流涕備言興亡之理”,北漢主才決定納款投降。

五月初五日,劉繼元上表投降,宋得州十、軍一、縣四十一、戶三萬五千二百二十、兵三萬。之後,例行對僞君僞官赦罪封賞,以劉繼元爲右衛上將軍,封彭城郡公,又以其臣李惲爲殿中監,馬峯爲少府監,郭萬超爲磁州團練使,李勳爲右衛將軍。北漢將劉繼業在宋軍攻城時守城東南面,“殺傷宋師無算”,此時劉繼元已降,他仍據城苦戰。劉繼業本名楊重貴,事劉崇,被賜姓劉,並改名。太宗令劉繼元召降,他才放棄抵抗,與劉繼元同歸宋。太宗大喜,復其姓爲楊,只名“業”字,當即授左領軍衛大將軍,不久又授鄭州防禦使。楊業後來便成了北宋西北邊陲的干城。

太宗既得太原,爲了消滅太原的“王氣”而遷其民,焚其城,改爲平晉縣,而以榆次縣爲幷州治所。

至此,歷經四次、歷時數月的平北漢之戰終於結束。

宋開國後,首先討平二叛,杯酒釋兵權,穩定了內部,之後便發動統一戰爭,以先南後北的順序,依次平定南方諸政權。按照當時宋朝的國情和與遼的實力對比,先南後北是比較穩妥的。對北漢戰略上採取守勢,戰術上採取攻勢,時常騷擾其邊境,焚其寨,遷其民,空其地,這些都是很成功的積極防禦,既使北漢坐臥不寧,也爲日後北伐奠定了基礎。而宋太祖前兩次伐北漢都是因爲有機可乘而臨時改變既定戰略,有投機取巧的意思。隨機應變,把握時機,這本無可厚非,宋太祖也並非頭腦發熱之人,只不過考慮有欠周全。伐北漢勢必要考慮到遼援,太原恃有遼援而堅守,也就要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而希圖速戰速決是不切實際的。第一次伐北漢,宋太祖一是沒有充分考慮到太原的堅守之志,二是沒有充分做好對遼作戰的準備,故而無功;第二次伐北漢,宋太祖吸取教訓,對阻擊遼援做了部署,並且獲勝,雖規模不大,也極大挫動了北漢的守志和契丹的銳氣;然而太原城堅,即使用水灌城依然不破,也使宋軍銳氣大減,此時遼援再至,已不可再戰,宋太祖及時撤退,雖然略顯狼狽,也是明智的。這之後,宋遼實已開釁,契丹開始了頻繁擾邊。宋以南方未下,不便兩面作戰,而主動與遼媾和,而契丹似乎也領略到了當時宋軍的強大,接受和約。而第三次伐北漢由於太祖崩而夭折,仍然未能達到目的。

宋太宗在完全統一南方之後,也將矛頭指向北漢。宋太宗的戰前準備也是比較充分的,對阻擊遼援也做了充分部署。然而太原的堅城又一次讓宋軍感到無可奈何,不過白馬嶺阻擊遼援一戰卻着實打出了軍威。大將郭進在太祖時期就被賞識,一次太祖爲郭進修住宅,有人勸諫說這種住宅的規格只有皇親國戚才能用,而太祖卻說:“朕視郭進豈減兒女耶?”郭進爲西山巡檢,任務是防禦和騷擾北漢,做得也很稱職。尤其是法令嚴明,宋太祖每次遣京中禁軍戍西山隸郭進帳下時都要告誡他們:“汝輩謹奉法。我猶貸汝,郭進殺汝矣。”宋太祖時期,對邊將還都是許以便宜行事的,並不似太宗以後還要遵照“陣圖”來用兵,故而太祖時期的邊將都很受優待和禮遇。田欽祚也應該說是不錯的將領,“三千打六萬”固然是浮誇了些,但可看出其人還是敢打硬仗的,只不過人品操守上毛病太多。白馬嶺一戰郭進憑藉勇武,擊其半渡,大敗契丹軍,斬敵大將數員,若不是田欽祚按兵不動,估計還會擴大戰果。這一戰頗收頃刻之效,使得契丹在短時間內竟無力再發援兵,也在客觀上促動了太原的主動納降。所以筆者認爲,宋太宗伐北漢不是勝在太原,而是勝在白馬嶺。若不是馬峯哭諫,太原很可能再堅持數月,以待宋軍師老自退或第二批遼援繼至。

本來遼援已退,北漢已平,這場戰役完全可以畫上完美的句號的。宋太宗千不該萬不該,在與遼作戰的準備並不充分的情況下,畫蛇添足地乘勝北征,從而埋下了失敗的種子。

(二):高梁河之戰

二、高梁河之戰

戰前謀議

太平興國四年(公元979年)五月,北漢劉繼元已降,宋太宗還師至鎮州即轉兵北上,欲以新勝之師收復幽薊。但是破太原尚未賞三軍,諸軍兵將多不願行,只是無人敢說。只有殿前都虞侯崔翰贊成乘勝北征,“所當乘者,勢也;不可失者,時也。乘此破竹之勢,取之甚易”。趙光義聽此言遂了他的意,很高興,當即下令樞密使曹彬調發各地屯兵。當時宋軍諸將,大多數比趙光義冷靜得多,他們以大軍雲集,糧儲不及爲請。趙光義卻兵來將擋,下詔發京東、河北諸州軍儲,限期轉運至鎮州北面行營以備供應。當時扈從六軍,有沒有按時到達指定地點集結的,趙光義大怒,要按軍法處置,被臣下諫阻。

而當時的遼對燕地的防守其實早有部署。三月,韓侼、耶律善布、耶律沙等救援北漢時,已命北院大王耶律奚底(又譯“希達”)、乙室(伊實)王撒合(薩哈)等,率兵戍守燕地,說明其早已考慮到宋軍可能的進攻了。遼在幽州經常屯駐的漢兵,有神武、控鶴、羽林、驍武等軍,共約一萬八千餘騎;又有其所屬將帥契丹、九女、奚、南北皮室當值舍利一千九百五十。若契丹大舉南侵,則一般調集東京(遼陽府)、中京(大定府)諸路兵,兵力可達二十餘萬。

2、圍攻幽州

六月十三日,宋太宗趙光義自鎮州出發,十九日次金臺屯,募民百人爲嚮導,二十日至東易州(時宋遼各置一易州,西屬宋,東屬遼)之西,過拒馬河入遼境。遼易州刺史劉宇,涿州判官劉厚德相繼獻易州、涿州投降宋軍。宋軍推進很快。六月二十三日,趙光義大軍至幽州城南,駐蹕寶光寺。當時遼南京(宋稱幽州,遼爲南京析津府所在)守將爲權知南京留守事韓德讓以及權知南京馬步軍都指揮使耶律學古。另有遼北院大王耶律奚底與統軍使蕭討古等軍在城北屯紮。宋軍先鋒東西班指揮使傅潛、孔守正巡哨城北,在沙河遇到遼軍,馬上以先至的兵馬與之交戰,後軍不久到達,而後諸軍齊集,大敗奚底、討古及乙室王撒合軍,斬獲甚衆,生擒五百餘人。遼南院大王耶律斜軫(又譯“色珍”)屯兵得勝口(今河北昌平天壽山西北),看宋軍銳氣正盛,不敢與之直接衝突,便趁着耶律奚底新敗,在得勝口用青幟僞作收容潰軍之狀以誘敵。趙光義得到探馬報告,便有輕敵之心,麾軍繼續攻擊,宋軍將士乘勝追擊,斬首千餘級。而斜軫抓住機會突然襲擊宋軍後方,宋軍敗退,與斜軫軍對峙於清沙河(在今北京城北二十里)北。遼南京城內守軍得此聲援,固守之志更加堅定。

六月二十五日,宋軍看出耶律斜軫兵力不足,只是據險而守,僅能聲援幽州之敵,便只留一部兵力與之對峙,而用大軍圍攻幽州城。定國節度使宋偓與尚食使侯昭願,領兵萬餘攻城東南面;河陽節度使崔彥進與內供奉官江守鈞,率兵萬餘攻西北面;彰信節度使劉遇率軍攻東北面;定武節度使孟玄喆攻西南面。並以潘美知幽州行府事。耶律斜軫部將渤海帥達蘭罕率部降宋,趙光義以其爲渤海都指揮使。自此,城外宋軍對守城遼軍多方招降,使城中人懷二心,後又有其鐵林都指揮使李扎盧存等率所部出降。原在城外的遼御盞郎君耶律學古入城增守,與韓德讓等共謀守禦,安定反側,守軍才安下心來守城。

六月二十六日,趙光義由城南寶光寺至城北,親督衆將進兵,攻擊清沙河遼軍,大戰一日,殺敵甚衆,獲馬三百餘匹,遼軍稍卻,仍然憑藉險要堅守。三十日趙光義又督軍攻城,宋軍三百人乘夜登城,被耶律學古力戰所擒,後又發現並堵塞了宋軍挖的隧道,修守備待援兵。而當時,遼南京被圍,遠近震動,遼順州守將劉廷素、薊州守將劉守恩相繼率部降宋。

3、高梁河之戰

遼景宗耶律賢於六月三十日聞知南京被圍,耶律奚底、蕭討古、耶律斜軫等軍雖未大敗,卻不能進援,只能聲援,於是急遣南府宰相耶律沙率兵往救,其特里兗(官名)耶律休哥(又譯休格)自薦請纓,遼主便以休哥代替奚底,統帥五院軍之精銳馳赴前線。

七月初六,耶律沙大軍至幽州,趙光義督諸路軍攻擊,兩軍戰於高梁河,耶律沙力戰不支而敗退。然而當時的宋軍連續近二十日不停地猛攻幽州城,士卒早已疲殆,故而雖然戰勝,從中午到傍晚只追了十餘里。令趙光義始料未及的是,耶律休哥率軍出其不意間道而來,人人手持火炬直衝,宋軍不知其多寡,未等接戰心裏已經發怵,故不敢接戰,欲據高梁河爲抵禦之計。耶律休哥先收容耶律沙敗軍,使之回去再戰,與宋軍相持,然後與耶律斜軫各自統帥精銳騎兵,從耶律沙的左右翼挺進,乘夜夾攻宋軍,實行兩翼包圍鉗擊之勢。戰鬥激烈非常,耶律休哥身先士卒,身被三創猶力戰。城中耶律學古聞援軍已至,也開門列陣,四面鳴鼓,城中居民大呼,響聲震天動地。耶律休哥繼續率部猛攻,這時宋軍才發覺已被包圍,又無法抵抗遼軍的猛攻,只能紛紛後退。耶律沙從後面追擊,而休哥與斜軫兩軍也對宋軍實行超越追擊。宋軍大敗,死者萬餘人,連夜南退,爭道奔走,潰不成軍,趙光義與諸將走散,諸將也找不到各自的部下軍士。趙光義的近臣見形勢危急,慌忙之中找了一輛驢車請趙光義乘坐,急速南逃。

耶律休哥時已受重傷,昏死過去,不能騎馬,左右用輕車載着他,代他發號施令,繼續追擊。一直追到涿州城下,獲得兵器、符印、糧草、貨幣不可勝計。

4、戰後賞罰

趙光義於七月初七日天明之後,已先到達涿州城外,當時宋軍的敗兵還沒到。他又繞過涿州城,直奔金臺屯,見諸軍尚未到達,纔敢停住“車駕”觀望。初九日,趙光義見諸軍仍然未到,便使人往探,這才知道諸軍仍在據守涿州,而且有策劃立太祖子武功郡王德昭的事,於是急命崔翰往傳詔命班師。

趙光義爲防備契丹乘勝南侵,命殿前都虞侯崔翰與定武節度使孟玄喆屯兵定州,河陽節度使崔彥進屯關南,雲州觀察使劉廷翰爲都鈐轄與彰德節度使李漢瓊屯鎮州,且可便宜行事。本來這樣就可以了,可趙光義偏偏又授諸將陣圖,命令他們,如果契丹來犯,必須入圖佈陣,交代完之後,他才自金臺屯南返,七月二十八日還至東京。

田重進是個新人,之前沒有被委以方面之任,他所領的一路軍雖然可以說保持不敗,卻也受了重大損失,表現只能說中規中矩,其都監袁繼忠在飛狐之戰中表現算是合格。荊嗣作爲一員猛將,在此戰中功勞甚大。此人曾在從徵太原時,靠勇猛果敢擊敗過驍將楊業,在幾次與北漢的戰鬥中都有他的往來衝殺身影,以勇猛著稱。在飛狐城北的戰鬥中,他以一員偏將,卻成了該戰役的主角,也可以看出此人並不是簡單的一勇之夫,而是能夠根據戰場形勢隨即應變的將才。

潘美作爲西路軍主帥,按其以往戰績與表現,應該說是能夠勝任的,觀此人在統一戰爭中的表現可以看出。伐南漢之戰,虛實並用,聲東擊西,多次以少勝多,戰勝攻取如行雲流水,可見其指揮藝術;伐南唐之戰,師次秦淮河,舟楫未具,麾衆涉水,大破南唐兵,又可見其勇猛果敢。然而,在契丹軍反攻的蔚州之戰中,潘美爲斜軫所破,固然是由於宋軍東師已敗,西師奉詔撤回,軍無戰心,無法抗拒斜軫之新銳之故。但是陳家谷之戰前竟被王侁慫恿,置楊業於死地,又無法制止王侁擅自行動,撤離谷口,楊業兵敗又不救援,這種表現讓人不可思議。或許是王侁有都監這一層身份,潘美也是着實惹不起,只能唯唯諾諾,作了一次毫無主見的主帥,也從此成就了千古的罵名,成了小說、戲曲、民間故事中永遠的反面角色,背上了本來不屬於自己的黑鍋。

歧溝關之戰的意義及影響:歧溝關之戰可以說是宋遼二十五年戰爭中規模最大的一次,主動進攻的宋朝的慘敗基本上宣告了宋朝對收復幽雲的努力的徹底失敗。從此之後,宋朝一百多年內再也沒有主動進攻過契丹(直到公元1120年宋爲兌現與金的“海上之盟”,才又一次主動與遼開釁),戰略上完全處於守勢,並且是極其被動的守勢。宋朝當時的最高統治者宋太宗趙炅也由此不敢再言兵,並告戒邊將不要妄生邊事,並從此在國防上只專注於構築河北三道防線,又疏浚河道、種植林木,想盡各種辦法來阻止契丹鐵騎的南下,而不再有銳意反擊之舉。歧溝關之戰直接導致了宋朝在與契丹對峙中軍事上的劣勢,並使宋人再次產生了畏懼遼人的心理。契丹此戰的勝利,不僅打出了國威,殲滅了宋軍的有生力量,並贏得了軍事上的絕對優勢,牢牢地掌握了宋遼戰爭的主動權,且爲日後與宋媾和增加了外交砝碼。

歧溝關戰勝之後,契丹對宋朝的進攻更加頻繁,宋朝也就越來越被動。

八月初二,趙光義行從徵失律之罰,貶西京留守石守信爲崇信軍節度使,彰信軍節度使劉遇爲宿州觀察使。同時因爲北征不利,連平太原之賞也免了。當時很多人認爲這樣不行,皇子(趙匡胤之子,當時亦稱“皇子”而不稱“皇侄”)武功郡王德昭就上諫道:“當先行太原之賞,再行幽州失律之罰。”宋太宗當時大怒,想起諸將在找不到自己時曾有意立他爲帝,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說:“待汝自爲天子,賞未晚也!”德昭被逼無以自明,退回私舍之後拔劍自刎。

遼軍既勝,亦行賞罰。以權知南京留守事韓德讓,權南京馬步軍都指揮使耶律學古,知三司事劉弘,能安人心衛城池,並賜詔褒獎。以前白馬嶺之敗責耶律沙,又以此次擊敗宋軍之功相抵。耶律奚底遇敵而退,以劍背擊之。乙室王撒合雖臨陣退卻,但部伍不亂,得到寬宥。冀王敵烈(或譯“迪裏”、“塔爾”)戰死白馬嶺,其麾下先逃遁者皆斬,都監以下杖背。然後聚宴諸將士,分別給予賞賜。

宋太宗想要憑藉宋軍在歷年南征戰役中,所向無敵,軍士士氣昂揚的契機,並攜此次滅北漢的餘威一舉收復燕雲故地,重建中國北方的國防線,並進一步恢復中國領導四夷的地位,這種進取心無可非議是好的。然而好的動機並不一定帶來好的結果,宋軍在高梁河以慘敗收場可不是時運不濟那麼簡單,筆者觀宋有三敗:

1、倉促出兵,準備不足

筆者在上一篇說過,當時伐北漢並沒有做好深入遼境的準備,而當時契丹作爲中原第一強敵,沒有充分的準備顯然是不宜輕開戰端的。無論是心理上還是實際行動上,都沒有充分重視敵人,事先沒有計劃而臨時改變決定,如同賭博一樣,贏了些小利馬上就壓大本,顯然是冒險的。宋軍統帥趙光義尤其疏忽了一點,如許大戰,而沒有設置戰略預備隊,萬一不利,則一發不可收拾,宋軍慘敗的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如果宋軍事先部署了戰略預備隊,即使敗退,因有所接應,也不會敗得如此狼狽,損失如此巨大。

2、行軍攻城,士卒疲怠

宋太宗五月初平太原,六月中旬即轉兵北上,休整僅僅一個月。而進軍時卻是全速前進,十三日出發,十九日抵達金臺屯,二十日至東易州,二十一日圍涿州,二十三日即至幽州城南。計算其行軍路程,每日約行百餘里。用這種速度推進,趙光義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實行戰略奇襲,出其不意,一舉襲取幽州,然後佔據幽州以北的各個隘口,拒遼人於塞外。但是幽州與太原一樣,不但城堅,且是敵軍不會輕易放棄的要地,妄圖一戰而下根本不切實際。於是本來是所向皆克的宋軍到了幽州城下就熄了火,連攻猛攻十餘日不下。此時的宋軍將士,從六月十三日以每日百餘里的速度推進了十天到達幽州城下,又連續攻城十餘天,在近一個月時間一直處於這種“高負荷運動”狀態下,並且在連續攻城而城池巍然不動,這樣如何能保持高昂的士氣和充沛的精力?在耶律沙的援軍到來時尚能將其擊敗已是相當不易,然而得勝後追擊敵人一下午只追了十餘里,追敵速度還趕不上正常的行軍速度,可見當時宋軍的疲憊程度。而在遼軍繼之而來的精銳騎兵的強大沖擊面前也就根本不可能進行有效抵抗,可憐的宋軍戰士這時也許連逃命都跑不動了。

3、未據要塞,地勢不利

高梁河之戰中,趙光義在戰術上的最大失策就在於此。如果他在圍幽州的同時,派兵奪取得勝口、古北口等要塞,一來使幽州守軍成了甕中之鱉,二來據險阻擊遼軍救兵,可達圍城打援之效。而宋太宗在得勝口試探了一下,知道耶律斜軫兵少不能形成威脅時竟然不乘機奪取此要塞,而是留下一部與之對峙便不再理睬了!他即使想不到唐太宗當年圍攻洛陽先搶佔虎牢關阻擊竇建德的援兵之故事,也應該想到宋軍幾日前圍太原城而據石嶺關阻擊遼援的事吧?以步制騎,佔據地利非常重要,而趙光義卻只知道早些拿下幽州城而不顧其它。結果,耶律休哥援兵一到,舒舒服服地通過燕北要塞,而將與宋軍決戰的地點選在了四馬平川的高梁河,遼軍騎兵的機動性和衝擊力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只可憐宋軍的步卒戰無可戰,逃無所逃,正可謂“一將無能累死千軍”。

綜此三點,可以看出,宋軍戰敗,作爲統帥的趙光義要負主要責任,但他的戰後賞罰卻只貶了幾員大將了事,太原之賞拖了好久才執行,可見其賞罰全憑個人情緒,這樣的君主,根本不能勝任軍隊的統帥。

與宋軍三敗相對,遼有三勝:

1、固守燕京,佔據要塞

可以說,遼軍之所以能勝,固然是“戰神”耶律休哥在關鍵時刻起了作用,但不難看出,遼軍的勝局卻是由固守者奠定的。韓德讓、耶律學古內安人心,外固城池,堅守待援,燕京屹立不倒,首先在心理上就給遼軍以很大程度的鼓舞,也爲援兵爭取了時間。而耶律斜軫更加功不可沒,其最大的功勞不是最後與休哥鉗擊宋軍,而是能夠以少數兵力與宋軍周旋,從而守住得勝口,一來聲援燕京,二來據險待援,使耶律沙與耶律休哥的援兵得以輕鬆通過燕北要塞並將決戰地點控制在最有利於遼軍的地點。

2、赴援及時,敗而不潰

遼景宗與六月三十日得知南京被圍,當時宋軍已經圍城六日,由此可知消息由南京傳至上京一般須六日左右。遼主當即先後派出耶律沙與耶律休哥兩路援兵,七月初六耶律沙便通過燕北要塞到達幽州與宋軍接戰,也只用了六日,由此可見遼軍的行軍速度和機動性。宋軍打算在遼軍援兵到來之前攻克幽州的企圖一下子變成了泡影。宋太宗督軍攻擊耶律沙,沙軍敗退,耶律休哥繼至,收容敗兵,再令其反攻,可見遼軍將領的心理素質非常過硬。當然,敗而不潰也跟遼軍的機動性有關,騎兵對步兵的好處就是敗而逃遁,遁而復集,集而復戰。並且宋軍當時處在極度疲憊的狀態下,已經無法給遼軍造成更大的傷害了。

3、兩路鉗擊,裏應外合

耶律休哥到達前線後,處事非常的冷靜,見耶律沙軍敗退毫不慌張,集合其敗兵令其回戰,然後與耶律斜軫分兵,在耶律沙的兩翼出擊,包抄宋軍側背,充分利用了騎兵的靈活性、機動性和衝擊力。同時,趁着夜色,城內遼軍積極配合援兵的動作,鼓譟開門,列陣大呼,首先在聲勢上就達到了震懾宋軍的作用。等宋軍知道自身已經被包圍時,早已是四面楚歌了。

綜此三點,遼軍獲勝在情理之中。而遼軍勝後,景宗賞罰嚴明,功是功,過是過,將士欽服,在這一點上又勝趙光義一籌。

高梁河之戰的影響及意義:

高梁河之戰是宋朝第一次大規模主動出擊遼境的一戰,是宋朝爲收復燕雲失地做出的第一次努力,最後以失敗告終。這次失敗,除了人力、物力、財力受到巨大損失外,最重要的是嚴重挫傷了宋軍的自信心。宋朝自開國以來,歷次戰爭幾乎是無往不利的,960年討平二李叛亂,963年收荊湖,965年平巴蜀,971年取嶺表,975年破江南,除了在北漢那裏費了點勁,就幾乎沒有失敗過。宋朝的禁軍,經過周世宗、宋太祖兩代精挑細選、千錘百煉,無疑是強勁如虎的精銳部隊,又經過勢如破竹的統一戰爭,建立起了高昂的自信。而高梁河一戰,宋軍的傲氣急轉直下。當然,這樣也有好處,宋軍自此也就不再輕敵了。而遼軍經過這次勝利便開始輕視宋人,並由此開始了肆虐的南侵,宋遼二十五年的戰爭真正打響了。

(三), 滿城之戰

三、滿城之戰

述:

高梁河戰後,遼景宗爲報燕京被圍之恨,與宋太平興國四年、遼乾亨元年(公元979年)九月,以其南京留守燕王韓匡嗣(韓知古之子,韓德讓之父)爲都統,南府宰相耶律沙爲監軍,與惕隱耶律休哥、南院大王耶律斜軫、權奚王耶律抹只等,各率所部兵南下,並同時命西京大同軍節度使耶律善補,領山西軍分道南向攻宋。九月三十日韓匡嗣統領諸路兵馬南下,進至滿城(今河北省滿城縣)之西,集結兵力,準備進攻宋朝鎮州(今河北正定一帶)。

筆者在上一篇高梁河之戰已經交代,宋太宗料到遼軍會來報復,已經預先做了部署:命殿前都虞侯崔翰與定武節度使孟玄喆屯兵定州,河陽節度使崔彥進屯關南,雲州觀察使劉廷翰與彰德節度使李漢瓊屯鎮州,並使諸軍都由崔翰指揮且可便宜行事,又授諸將陣圖,令其按圖佈陣。

當時宋軍鎮、定、關南諸軍得知遼軍南來,已經按照太宗所留之陣圖,兵分八陣以待遼師。遼軍到達滿城時,宋將劉廷翰軍在徐河(今河北徐水縣),崔彥進自關南潛師出黑蘆堤北,沿長城口(今徐水縣西北)銜枚躡敵後。此時,李漢瓊及崔翰引兵自鎮、定繼至,與劉廷翰會合。宋軍右龍武將軍趙延進乘高望敵,東西亙野不見其邊際,便向崔翰等建議道:“主上委吾等以邊事,命便宜行事,蓋期以克敵耳。今敵騎若此,而我師星布,按圖佈陣,陣相去各百步,其勢懸絕,士衆疑懼,彼如乘我,將何以濟?不如合而擊之,可以決勝。違令而獲利,不猶愈於辱國乎?”其用意明白,就是按照陣圖佈陣作戰凶多吉少,不如隨機應變。崔翰等還在疑慮,說:“萬一不捷,則若之何?”趙延進毅然答道:“倘有喪敗,延進獨當其責。”劉廷翰仍是不敢違詔,狐疑不決。六宅使(官)鎮州監軍(職)李繼隆也勸道:“兵貴適變,安可預定?違詔之罪,繼隆請獨當之。”劉廷翰這才下定決心違詔而行,將在徐河的八陣改爲二陣,前後相副,並出詐降之計,遣人詣遼營約降,又命遼都統韓匡嗣見宋軍邊將遣人納降,以爲宋軍形勢孤單,十分欣喜,將要接受其納降。耶律休哥比較冷靜,他說:“彼衆整而銳,必不肯屈,此誘我耳,宜嚴兵以待。”韓匡嗣不聽。沒過多久,宋軍鼓譟而進,揚塵蔽空。崔彥進之軍出遼軍之北,擋住遼軍退路;李漢瓊、崔翰、劉廷翰等軍在遼軍之南發起攻擊。遼軍倉促遭此意外,向北敗走,結果潰兵荒不擇路,投西山坑谷之中。宋諸軍追至遂城(今徐水縣西遂城鎮),斬首一萬三百餘級,獲馬千餘匹,生擒其將三人,俘老幼三萬口,及獲兵器軍帳不可勝計。韓匡嗣棄旗鼓連夜北遁,餘衆遁易州。只有耶律休哥整兵而戰,徐徐引軍退回遼境。

遼主聞敗大怒,數韓匡嗣五罪:“違衆深入一罪也;行伍不整二罪也;棄師鼠竄三罪也;偵候失機四罪也;捐棄旗鼓五罪也。”即下令誅殺韓匡嗣,其皇后蕭氏(名綽,小字燕燕)力救之方得免,遂降封匡嗣爲秦王,遙領晉昌軍節度使。以蜀王道隱代之爲南京留守。耶律休哥敗軍之際整軍而還,遼主大宴並賞賜休哥及有功將校,以休哥總統南京及南境上戍兵事。宋遼仍然以益津、瓦橋、岐溝三關爲界。

西路,宋朝派北漢降將楊業爲代州刺史兼三交口駐泊兵馬部署,戍守雁門。而遼軍作爲牽制進攻的耶律善補南下,屢次被雁門楊業部所挫,不得前進,無功而返。

宋師獲全勝,趙光義大喜,沒有追究違詔之罪,並封賞了有功戰將,宋軍自高梁河敗後士氣復振。

評:

滿城之戰緊接在高梁河之戰之後發生,遼人爲報宋軍圍燕京之役而來,戰前目標是進攻鎮州,但這其實並不是其此戰的真正目標,因爲鎮州、定州、關南是宋軍河北邊境屯兵的重鎮,決不會讓遼軍輕易奪取的,如果遼人真的要蠶食宋朝領土、佔領大鎮的話,事先應有更加細緻的籌備,所以料想其目的不過是侵邊掠奪,順便再羞辱宋人一次而已,能取鎮州更好,取不得便不失時機地退回。

宋軍在高梁河敗後就已經做好了抵禦遼人南犯的準備,宋太宗在邊境要地置將屯兵,還給了便宜行事的權力,這說明他的腦子還是比較清醒的。可是他這個人最喜歡在關鍵時刻畫蛇添足,本來這樣已經很好了,他偏偏又留了個“陣圖”來束縛將領的手腳。宋軍將領在與遼軍對陣的時候,覺察到了這個陣圖完全不可行。趙延進、李繼隆勸諫主將崔翰變通一下,崔翰卻有些懦弱,不敢擅改詔旨,直到趙、李二人都表示願意爲失敗負責時才答應,可見這個被趙光義欽點的主將果然是聽話。反觀趙延進、李繼隆二人,不但能夠就戰場形勢作出正確的判斷,並有敢於負責的精神,實在是難能可貴。宋軍知遼軍氣焰囂張、不可一世,還能將計就計,用詐降的辦法來麻痹敵人,亦屬不易。

遼人在高梁河大勝之後,似乎覺得宋人不過是軟柿子,也就自然而然地產生了輕敵之心。這一點在主帥韓匡嗣身上體現得猶爲明顯。他對宋軍的詐降毫不懷疑,在耶律休哥的提醒下依然深信不疑,作爲一個合格的主帥,即使無法判斷真僞,也應做好兩手準備以虞不測,而韓匡嗣卻如同等着天上掉餡餅一樣,毫不作爲,直到宋軍鼓角齊鳴來攻時才從美夢中驚醒。

宋軍斬首超過一萬級,這是繼白馬嶺之戰後對遼的又一次大勝。高梁河戰後,宋軍受重創而沮,由於此戰之勝,才慢慢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重新找回了感覺。而遼軍也通過此戰感覺到宋人還是有實力的,所以從此之後,遼軍發動南犯再也不如此輕率了,一般都會有充分的準備和比較明確的目標。滿城之戰宋人以牙還牙,雖說勝利的規模還不足以彌補高梁河之戰的損失,但畢竟將宋遼戰爭的比分扳平,雙方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線上。

(四):雁門、瓦橋關諸戰

四、雁門、瓦橋關諸戰

遼景宗耶律賢以滿城之敗,心有不甘,決計再舉。於公元980年(宋太平興國五年,遼咸亨二年)三月,首先在西路發動攻勢,遣西京大同節度使、駙馬侍中蕭咄李,統兵十萬人進攻雁門關。遼軍的目的是趁宋不備,以新銳之師襲擊太原,爲其彭城郡王劉繼文(北漢主劉崇嫡孫)恢復北漢舊地。

當時宋軍在西北邊境的駐防軍不過五萬人,代州刺史楊業在雁門關守軍僅有數千。楊業得知遼有大軍南犯,於是派人到太原,報請節制西北軍事的三交口駐泊兵馬都部署潘美髮兵爲援。

事情到這裏出現了兩種說法,一種是潘美認爲雁門關只能遲滯敵人,而不能長期拒敵,所以要堅守太原,不發救兵。楊業無奈,只好自爲守禦之計。他命副將守關,自己率領精騎數百,繞自西陘以出敵軍之後,到雁門山之北口,突然由北向南突擊契丹中軍。當時遼軍正準備攻關,不防楊業自背後殺至,聲勢震人,又不知其虛實多寡,因而不敢抗拒而紛紛逃避。楊業望見遼中軍旗鼓,知道乘駿馬者必是主將,便率衆攻擊,遂斬其主將蕭咄李。之後,楊業會集關上之兵追擊遼軍,遼軍潰散,奔還大同,楊業也沒空手,又擒得其都指揮使李重誨而還。雁門大捷,報到太原,潘美起初不信,後來查實,便起了嫉妒之心,因而常上謗書劾奏楊業,而宋太宗不問,將這些謗書給楊業看,楊業十分感動。

至此,宋遼之間的一場空前未有的戰事,經歷了半年多的鏖戰,以宋朝的慘敗而告終。

評:

歧溝關之戰宋朝自高梁河之戰後爲收復幽雲失地所做的又一次努力,也是宋朝第二次主動進攻,此次進攻規模之大,是以往數戰無法比擬的,可以看作是宋遼雙方的一次總決戰。宋方的目標就是收復幽雲十六州,及早爲契丹所據的遼西營、平二州。但是儘管宋朝的再一次鉚足了勁,其最終結果卻更甚於高梁河之敗,基本上是血本無歸,不但沒有恢復一寸土地,還耗費了大量物資,損失了大批有生戰鬥力,折了個良將,並再次重重地丟了一把臉。分析起來,宋朝這次的慘敗實際上是合情合理的。

宋方的戰略意圖很清楚,以曹彬、米信兩路(實際上是一路)爲主力,在離幽州最近的地段出兵,持重緩行,吸引契丹主力,給山後方面的田重進、潘美作掩護,創造機會,待田重進、潘美全取山後之地後,三路合力取幽薊。平心而論,這個戰略思想還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爲契丹軍在幽雲地區的駐軍的部署以南京析津府(幽州)爲中心,並以此中心向其它防地輻射,而西京大同府(雲州)是山後地區的中心,然其重要性比起南京來是要差很多的,宋遼開戰後宋軍未費多大力氣就能輕取雲州,由此可見一斑。所以針對契丹以燕京爲軸心的戰略防禦態勢,宋人採取了左翼迴旋,分進合擊的外線進攻態勢,以己方主力吸引敵方主力,以己方側翼作爲戰爭初期的主要突破力量,待側翼力量達成初期目標之後,再與主力會合,來達成最終目標。

乍一看,這種戰略構想似乎很高明,甚至無懈可擊,然而細分析起來漏洞就出現了。既然是分進合擊,最重要的就是計劃詳細周密、戰時相互配合,而宋方這兩點都沒能做到。其戰前計劃很籠統,只說西師盡略山後之地後與主力合力取幽州,但是西師什麼時候能夠達成初期目標是個未知數,又沒有規定師期,如何能與東路作好配合?當然,計劃沒有變化快,趙光義或許是接受了遙控指揮的教訓,並沒有在細節上過多要求其將領,但是在三路大軍相去百里的條件下,各自情況無法保證及時得知,各路軍隊幾乎就等同於完全沒有配合而各自爲戰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不要說側翼與主力的配合談不上,就是潘美、田重進兩支側翼部隊也一直沒有按事先部署會合,最終被斜軫擊破。

相比之下,契丹方面的防禦及反攻戰略比較得當。在宋朝突然進攻的情況下,契丹首先是戰略收縮,以燕京防禦軸心,對山後諸州的失陷暫時不理,對宋軍曹彬主力採取的不是硬碰硬的對磕,而是堅守要地,尋機襲擾,目的使宋軍疲殆,好爲援軍的到來爭取時間。之後,契丹全力馳援,主要方向還是在燕京地區,同時以一部赴援山後,主次分明。等到宋軍曹彬部糧盡而退時,契丹的援軍也基本上到位了,待曹彬再來即與之決戰,以新銳克疲老,曹彬部大敗後並不盲目擴大戰果,而是還軍燕京並增援山後,以圖各個擊破,因爲在山後方面的威脅還沒有消除的情況下,便以主力貿然南下是比較冒險的。山後方面斜軫趁宋軍主動奉命撤退,抓住時機進行反擊,也取得了相當可觀的戰果。

可以說,歧溝關之戰契丹方面的表現爲中國戰爭史上的內線防禦又添加了一個經典戰例;而宋方在歧溝關的失敗同樣成爲了中國戰爭史上外線進攻和分進合擊的反面教材。

宋軍戰術上的失誤也非常明顯,尤其是曹彬一路,後勤補給都沒有保障,竟然被契丹輕易截斷了糧道,糧盡而退,又被宋太宗一詔擋回,退而復進,聽說蕭太后大軍已到,又掉頭而退,終爲休哥所乘。兵家有句話:“用兵之害,猶豫最大;三軍之災,莫過狐疑。”用在這裏是再恰當不過了。休哥的遲滯戰術是相當成功的,在宋軍勢不可擋時能夠遏止其進程,又將之逼退,這是契丹取勝的關鍵。

狼牙村、陳家谷之戰,宋軍的任務只是掩護邊民撤退,而王侁卻大言不慚非要與契丹過過招,最不可思議的是主將潘美竟然也默許此議,卻讓楊業陪上了性命。楊業在戰前的建議在當時的情況下是穩妥之舉,成功的可能性顯然要大出許多,然而沒有得到一人贊同,殊爲可悲。

宋方的用將問題也是失誤頗多。曹彬這個人就不適合用來作一路主帥,更別說是主力軍的主帥了。熟悉曹彬的都知道,此人在太祖時期的統一戰爭中曾兩次出現,一次是伐蜀時作爲東路劉廷讓部的都監,最大的功勞就是維持軍紀,不使濫殺。另一次是伐南唐之戰,曹彬作爲主帥,宋太祖怕他無法約束衆將,特授匣劍一柄,當着衆將的面委以生殺大權,先把潘美等人嚇了個半死,才放心地讓他統軍出征,看重的無非是他重視軍紀、不濫殺的優點,以達到收服江南人心的目的,而在圍金陵將要攻城時,他還要靠裝病來勸說部下將領不要濫殺,可見此人是個儒將,不事威嚴,沒有作爲大將的那種霸氣,很多時候無法管束自己的部下。歧溝關之戰時,諸將欲與西師爭功,曹彬作爲主帥無法平息衆議,直接導致了三軍人心不齊。歧溝關被契丹軍圍住時,又與米信棄軍而逃,頗失爲將之道。相比之下,曹彬部下的李繼隆、李繼宣等人在此戰中表現上佳,有大將之風。

4、飛狐戰場

田重進由定州率軍向飛狐進發,三月初九日破契丹軍于飛狐南。十五日,契丹西南招安使大鵬翼與副使何萬通、監軍馬贇,率衆二萬餘人前來抵禦。田重進用都監袁繼忠之計,伏兵于飛狐南口,自率軍列陣於東,命猛將荊嗣率五百騎攻擊其西,但荊嗣認爲自己兵少不敢出擊,而當時譚延美率兩千兵屯於小沼,便請譚延美列隊於平川,又派二百人手持白旗於道側。荊嗣這才率領所部疾驅出擊,譚延美隨其後。荊嗣緣山崖與契丹短兵相接,一日之內交鋒五七合。契丹久戰不勝,又見宋軍旗幟綿亙,懷疑有大軍到來,便要遁走,而這時田重進以大軍乘之,契丹人大敗,投崖而下,潰卒千餘人皆降。此戰荊嗣一個人便斬首百餘級。田重進等向北追擊五十里,生擒大鵬翼、馬贇、何萬通及渤海軍三千餘人,斬首數千級。

三月十九日,契丹急遣北院樞密使耶律斜軫爲山西兵馬都統,馳赴蔚州之東部署防線,以拒田重進和潘美兩路宋軍。

田重進圍飛狐,令大鵬翼至城下勸城中守將投降。於是,飛狐守將定武軍都指揮使呂行德、副都指揮使張繼從、馬軍都指揮使劉知進等於三月二十三日舉城投降。田重進又圍靈丘,當月二十八日,契丹靈丘守將步軍都指揮使穆超也舉城投降。

契丹見西南兩路軍情緊急,於二十五日賜林牙謀魯姑旗鼓四、劍一,率禁軍驍銳,南助休哥。又遣使賜耶律斜軫密旨,及彰國軍節度使杓印,以趣征討。

四月十一日,田重進又破契丹軍于飛狐北,斬二將。十七日,進攻蔚州。契丹守將左右都押衙李存璋、許彥欽等殺其節度使蕭啜裏,執監城使耿紹忠,舉城投降。宋以崇儀使魏震知蔚州。不久,斜軫的援軍大至,田重進迎擊,激戰於蔚州東。田重進部下軍校五人,戰死四個,轉戰至大嶺,猛將荊嗣力戰,殺退契丹軍。

5、雲應戰場

三月初九,潘美軍自西陘出,遇契丹軍破之,追擊至寰州。十三日,契丹寰州刺史趙彥章以州降。潘美又圍朔州,契丹節度使慎思棄城北遁,副使趙希贊舉城降。十九日,宋軍轉攻應州,契丹應州節度使骨只遁走,守將彰國節度使艾正、觀察判官宋雄舉城降。四月初三日,攻雲州,契丹雲州節度使化哥逃遁,雲州告破。宋軍攻陷山西諸州,各置守兵防禦。楊業還代州,潘美繼續東進與田重進會師。

6、歧溝關決戰

曹彬三月十三日即入涿州,與休哥對峙於涿水之北,而糧道被契丹軍截斷,在涿州停留十餘日,糧草用盡。四月初,曹彬無奈,退師回雄州取糧。契丹軍奚王籌寧、北面大王蒲奴寧、統軍使頗德等率兵追擊宋軍,皆勝。四月十八日,契丹奪回涿州。

宋太宗聞曹彬退回雄州很是惱火,他說:“豈有敵人在前,反退軍以援芻粟,失策之甚也!”急忙遣使命令曹彬引軍緣白溝河與米信軍會合,按兵養銳,以張西師(田重進、潘美等軍)之勢,待潘美盡略山後之地,與田重進會師東進,最後合力取幽州。曹彬奉詔而行,然而其部下將領聽說潘美連克寰朔應雲等州,田重進也連克飛狐、靈丘、蔚州,西師多有建功,而曹彬這一路兵力最強,卻所得甚少,心有不平,故而軍中諸將謀議蜂起,更相矛盾,曹彬無法制止,只得裹糧再往涿州。

蕭太后與遼聖宗暫時穩定了西線的局勢後,於四月二十日,進次幽州東五十里,準備大舉反攻。遼主遣軍進攻固安,又命耶律休哥自涿州南攻。二十四日,契丹軍圍固安,統軍使耶律頗德先登,城遂破。

曹彬、米信兩軍合兵一處,向涿州而進。休哥、蒲領等以輕兵來薄,擊宋軍離伍單出者,且戰且退。宋軍結方陣塹地兩邊而進,在炎熱的天氣下行進四日,屢被契丹軍襲擾,睏乏無力,糧草又不繼,十分狼狽。休哥紮營於涿州南,蕭太后大軍又自駝羅口馳至,這時天又下起了雨。曹彬感到事情不妙,命涿州刺史盧斌擁原涿州城中老幼先走,以軍隊掩護,又自引大軍冒雨而退。宋軍退時,爭先恐後,無復行伍,休哥趁機緊追。

五月初三日,蕭太后與休哥等軍在歧溝關追及宋軍,宋軍力窮,環糧車守禦。休哥以兵圍之,又以輕騎出宋軍側背以斷糧道。當天夜裏,曹彬、米信棄軍而走,以數騎遁去,餘衆遂大潰。曹彬等收集餘衆夜渡拒馬河,營於易水之南,在河邊造飯。休哥又引追兵趕到,宋軍望風而竄,互相踩踏、溺死河中者不可勝計,幸虧宋將李繼宣率所部力戰拒馬河上,契丹軍追兵才被遏止,宋軍急涉拒馬河,驚惶入水的,擁擠踐踏,死者過半,知幽州府事劉保勳父子與殿中丞孔宜皆溺死在水中。宋軍餘衆奔高陽,丟棄的盔甲堆積如丘陵。休哥向蕭太后呈請繼續追擊,乘勝略地至黃河爲界,太后不從,見好就收,命班師還南京。當時宋軍尚有數萬運糧軍民來不及南逃而退入歧溝關,卻奇蹟般地得以保全。此戰後,蕭太后與遼主酬耶律休哥之功,封爲宋國王。

7、決戰之後

五月初九日,宋宮苑使(宦官)王繼恩自易州還汴京,太宗方知曹彬軍敗,急詔諸將分屯邊境要地,召曹彬、崔彥進、米信入朝。田重進全軍還駐定州,潘美也還屯代州。太宗又特別派遣了一批久不領節鎮的舊將屯邊:張永德守滄州,宋偓守霸州,劉廷讓守雄州。又徙瀛州兵馬都部署趙延溥守貝州,趙昌言仍守大名,以防備契丹南下。又命潘美軍再出雁門,掩護雲應寰朔四州吏民及吐渾部族還境,分置河東、京西。

前宰相趙普上疏諫罷幽薊兵,用切責慫恿太宗出兵之人的方法,間接地指出太宗的過失;太宗手詔相答,將戰敗的責任一股腦地推給主將了事。由於此次發兵,太宗只與樞密院計議,宰相在中書未曾預聞,如今戰敗,太宗十分後悔,對樞密官員張齊賢發誓說:“卿等共睹朕,今後復作如此事否?”在羣臣的目光中越發顯得灰頭土臉。知大名府趙昌言上書請太宗將敗軍將曹彬等處斬,太宗“優詔褒之”。

曹彬等素衣至闕待罪,深自引咎,自請受誅,太宗責曹彬,貶爲右驍騎衛上將軍,米信等一併貶官,羣臣軍校戰死及陷敵者,錄其子孫。李繼隆所部全列而還,太宗命知定州事。

蕭太后與契丹主隆緒於五月初六班師,還至新城,初七日遣使赴諸路告捷,初十日論功行賞,參戰將士無有不賞者,十二日至固安南,以青牛白馬祭天地,十三日以所俘宋兵“射鬼箭”(凡契丹主親征,服介冑,祭祀先帝,出兵則取死囚一人,還軍則取敵軍俘虜,置所向之方,亂箭射之,以拔不祥,名爲“射鬼箭”),而後還南京。

山後方面

五月十二日,蕭太后還至固安時,詔詳穩排亞率弘義宮兵,及南北皮室、郎君、拽刺,與惕隱耶律善補、招討韓德威等四軍,馳援斜軫以收復山後諸州。

由於田重進、潘美奉命主動撤退,所以斜軫未待援軍,趁宋軍之退,集中十萬兵力,反攻蔚州。五月十五日,斜軫至安定(蔚州東七十里),宋將賀令圖(賀令圖應隸曹彬部,其父懷浦爲三交行營將,此處疑爲賀懷浦,下同)抵禦,敗績南奔。斜軫攻蔚州,宋軍不敢出戰,乃以帛書射城上招降,不果。宋援軍至,斜軫遣都監耶律題在險厄處設伏兵突襲之,城中宋軍見援軍至,突圍而出,斜軫以輕騎擊其背,宋軍突圍與赴援兩軍皆潰敗,契丹軍追至飛狐,斬首二萬餘級。潘美、賀令圖兵又來,斜軫在飛狐又一次將其擊敗。

潘美敗於飛狐,又奉太宗詔旨掩護邊民撤退,遂與楊業引兵護送四州吏民南徙。當時宋軍運源、應州守兵皆棄城南走,契丹軍乘勝突入寰州,殺守城吏卒千餘人。宋將楊業見斜軫軍已據寰州,兵勢大振,欲避其鋒,向潘美等建議道:“今遼兵益盛,不可與戰。朝廷止令取數州之民,但領兵出大石路,先遣人密告雲、朔州守將,俟大軍離代州日,令雲州之衆先出。我師次應州,契丹必來拒,即令朔州民出城,直入石碣谷。遣強弩千人列於谷口,以騎士援於中路,則三州之衆,保萬全矣。”而監軍王侁卻建議:“領數萬精兵而畏懦如此。但趨雁門北川中,鼓行而往。”護軍劉文裕也贊成王侁的主張。楊業覺得這樣必敗,王侁便挖苦道:“君侯素號無敵,今見敵逗撓不戰,得非有他志乎?”楊業無奈,妥協道:“業非避死,蓋時有未利,徒令殺傷士卒而功不立。今君責業以不死,當爲諸公先。”將要進發之前,楊業哭着對潘美說:“此行必不利。業,太原降將,分當死。上不殺,寵以連帥,授之兵柄。非縱敵不擊,蓋伺其便,將立尺寸功以報國恩。今諸君責業以避敵,業當先死於敵。”又指陳家谷口說:“諸君於此張步兵強弩,爲左右翼以援,俟業轉戰至此,即以步兵夾擊救之,不然,無遺類矣。”潘美便與王侁等在谷口列陣。

斜軫初聞楊業兵將至,命蕭撻凜伏兵於路。這天早上,楊業兵果到,斜軫佯退,之後伏兵出,楊業敗走,退至狼牙村。王侁等人從凌晨等到將近晌午時分,派人登臺眺望,以爲契丹軍已經敗走,想要爭功,遂領兵離開谷口,潘美不能制止,率軍沿交河(今桑乾河上源)西南行進二十里,得知楊業兵敗,竟不往救援,而全軍退走。而楊業自晌午力戰到傍晚,且戰且退,終於退到陳家谷口,卻未見半個宋兵的影子,乃頓足垂胸,拊膺大慟,再率部下力戰,身上受傷十餘處,士卒戰死殆盡,楊業仍然手刃數十乃至上百敵兵,因其馬重傷不能行,藏匿於深林之中,被契丹將耶律奚底一箭射中,落馬成擒,其子楊延玉、部將王貴盡皆戰死。楊業被擒後,絕食三日而死。

七月下旬,宋軍在山後全面潰敗,各城守軍皆棄城而走,斜軫遂收復山後,遼主酬其功,加守太保,又以蒲奴寧爲山後五州都管。宋太宗聞楊業敗死,追贈大同軍節度使,錄其子五人。潘美因此“降三官”,王侁、劉文裕除官配隸他州爲役。楊業死,雁門無守將,正好籤書樞密院事張齊賢因言爭忤旨而自請出爲外官,太宗乃以張齊賢知代州,與潘美同領河東兵馬,鞏固西北之防。

另一種說法,是潘美率兵巡邊至雁門關,見前遼軍聲勢浩大,命令楊業出西陘擊遼軍之背,自率主力出遼軍正面,兩相夾擊,大敗遼軍,斬蕭咄李,擒李重誨,獲兵器鎧仗甚衆。

這兩種說法爭的就是這次戰役的主要功勞是誰的問題。而楊業戰後因功遷升爲雲州觀察使,說明不論繞道夾擊是不是他的計策,他在此戰中都是立了大功的。至於潘美在此戰中的是否發揮重大作用,則衆說紛紜,莫衷一是。但筆者更傾向於後者的說法。

雁門的失敗使遼主認識到奪取河東故地並不容易,於是派其北院大王耶律奚底爲西京大同府留守。然而,遼景宗又得知宋有事於交州(宋太平興國五年六月,遣孫全興、侯仁寶等伐交趾),乃集合東京遼陽府、上京臨湟府、中京大定府各軍,開赴南京析津府,準備趁機親征南下。

公元980年十月十一日,遼景宗會集諸軍,祭旗鼓畢,便行南伐。十三日至南京,直取宋雄州(周世宗收復三關,以瓦橋關爲雄州,益津關爲霸州,故雄州即瓦橋關)而來。

宋朝方面早在九月初,宋太宗即得諜者報,稱遼主將大舉南侵,於是大發各地人馬出屯關南、鎮州、定州準備抵禦,並準備親征;十月十九日下詔發動自京師至雄州民衆修治沿途道路及頓舍,以供親征大軍機動之用;二十四日又命侍衛馬軍都指揮使米信護定州屯兵。

十月二十日,遼景宗至固安(河北今縣),以青牛白馬祭天地,隨即下令各軍分別攻宋。二十四日,遼景宗親督其諸軍自固安南進,抵瓦橋關下。瓦橋關爲宋雄州治所,位於易水北岸,北距固安百里,西南距莫州三十里,當時的守將爲宋雄州刺史張師,其城內守兵不足萬人。宋諸軍皆在白溝河、大清河南岸,張師賴其聲援,故明知遼軍不下二十萬,其遊騎已臨城下,仍能下定決心聚兵固守待援。

遼景宗進至白溝河北岸後,見宋軍皆在南岸防守,且沒有渡河的意思,於是在二十九日以大軍圍攻瓦橋關。瓦橋關城小而堅固,遼軍攻打兩天一夜未能攻下。宋在河南各軍知瓦橋關被圍,渡河襲擊遼營,遼節度使蕭幹、詳袞耶律赫德等力戰一夜擊退宋軍。

翌日,遼主加兵攻城,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率軍攻東面,猛攻一日一夜,宋守軍不支,河南諸軍新敗不敢出援。十一月初三,張師支持不住,率衆突圍,遼主親自督陣攔截。耶律休哥率領精騎數百馳入宋軍陣中,擊斬張師,其軍潰亂,復退入城中。

由於宋軍在河南隨時有可能涉水突襲,遼軍除攻關外,也在易水北岸結寨與宋軍對峙。十一月初九日正午,耶律休哥集合精騎萬餘,突然渡水攻擊宋軍。宋軍在關南沒有統一指揮,諸軍結陣河南爲瓦橋關聲援,各自都是希圖看準機會渡河攻擊,以利軍功罷了,所以戰守之志不堅,陣前未設拒馬、未挖壕塹,只用弓弩壓陣。而遼軍渡水而來,宋軍由於不相協調,有放箭的、有愣神的、有準備力戰的、有打算逃跑的,心又不齊,又沒有統一號令,故而一觸即敗。不過,宋軍陣勢比較堅厚,步兵居中,騎兵在兩翼,敗而不潰,只是且戰且退,未及日落,已退至莫州附近,沿途屍橫遍野。耶律休哥生擒數將而還,遼景宗大喜迎勞,賜御馬、金盞,當着衆將的面誇獎道:“卿勇過於名,若人人如卿,何憂宋師不克也!”

宋軍退到莫州,都知道此戰敗,衆將都將獲重罪,與其獲罪而死,不如決一死戰。於是諸將商議決定,各整軍伍,立誓雪恥。十一月初十日午後,宋軍再至易水南岸列陣。第二天早晨,又有遼騎萬餘渡河攻擊,宋軍依陣反擊,大破遼軍,乘勝渡河追擊,斬首三千餘級而還。汴京方面,宋太宗知遼軍來,決計親征。十一月初十自汴京出發,十四日至長垣(河南今縣),方知初九日關南之敗,心中十分惱火,有意駐蹕於此而不再前進。傍晚時,又得關南報捷,大喜,詳問關南勝敗之狀,才知道關南諸軍沒有統一指揮,不相統屬,而爲敵所敗。於是趙光義連夜下詔,以河陽三城節度使崔彥進爲關南兵馬都部署,可節制關南諸軍,並決定車駕繼續北上。

十七日,遼主得諜者報,知宋太宗自長垣北來,覺得按現在的情況與宋軍決戰未必有勝算,遂下令大肆掠奪宋邊,之後班師回南京,酬耶律休哥之功,封其爲“于越”(契丹威望最高之職位)。十九日,宋太宗駐蹕大名府,聞遼師已退,便再議收復幽雲之事,由於翰林學士李昉諫阻而罷,遂下詔南歸。又下令通雄州至莫州漕運,築大堤以捍水勢,同時作爲軍事上的屏障,遏制遼騎衝突。第二年,又派人疏通關南水道,以鞏固防線。趙光義回朝,朝中又有言取幽薊者,趙光義又有些動了心。左拾遺張齊賢上疏諫阻,主張以內治爲先,再次打消了趙光義的念頭。

遼景宗自高梁河擊敗宋軍之後總以爲宋人軟弱可欺,於是就接二連三地遣將或親征南下,結果多是敗還,屢屢受挫而屢屢尋釁,可見其用兵並不高明,充其量不過是遊牧民族傳統的襲擾戰術的規模擴大版。不過他的賞罰政策公允,將士用命,這是他的優點。

宋軍捍邊屢屢建功,已完全從高梁河之敗的陰影中走出,重新建立起了對遼作戰信心。而遼景宗之死,幼主即位,母后用事,又使某些宋人感覺到收復燕雲的機會來了。

(五):歧溝關之戰

五、歧溝關之戰

1、雙方戰前情況

遼聖宗初即位,以南院樞密使韓德讓爲政事令兼樞密使,總領宿衛;南院大王勃古哲總領山西諸州事;北院大王于越耶律休哥爲南面行軍都統,奚王和朔奴爲副;國舅蕭道寧駐南京;樞密副使耶律斜軫守司徒。蕭太后專國政,幾年之間,西討党項,東征高麗、女真,北伐阻卜叛亂,依次平定,又結聯党項酋李繼遷,銳意圖宋。蕭太后還更改法令,使漢人與契丹人在法律上得到平等待遇,緩和了境內民族矛盾,基本穩定了內部。

遼景宗死後,契丹人不再南下,宋本可趁此喘息之機勤修內政並積極備戰以圖後舉,然而公元982年(宋太平興國七年)党項李繼遷之叛完全打亂了宋朝的計劃,之後的三年,宋朝又與西北邊境的新敵人周旋,完全沒有得到喘息,倒是給了契丹人不少休養時間。雍熙年間,宋與黨項的戰事暫時告一段落,宋知雄州賀令圖與其父嶽州刺史賀懷浦等相繼上書,言契丹主年幼,母后用事,韓德讓擅權,國人怨疾,請趁此時機收復幽薊。宋太宗由此再次萌發了北伐的想法。

宋太宗既有意北伐,於雍熙元年(公元984年)秋再議用兵之事。右諫議大夫、給事中、參知政事李至上疏諫阻,言幽薊不易取,被趙光義解除機務之職。次年,詔羣臣各言用兵之策,薊州人宋琪兩次上疏陳策。宋琪曾是遼進士,又作過前幽州節度使趙延壽的從事,故而對幽州附近的山川形勢甚爲熟悉。他所上第一疏主要介紹了幽州附近的地形地貌、風土民情、軍隊配置並提出了用兵方略,第二疏具體條陳十策:“一、契丹種族,二、料賊衆寡,三、賊來佈置,四、備邊,五、命將,六、排陣討伐,七、和蕃,八、饋運,九、收幽州,十、滅契丹”(二疏較長,爲節省篇幅,恕不通篇引用,詳見《宋史列傳第二十三》宋琪傳中有關內容)。 趙光義對其建議採納了許多。

2、雙方作戰部署

宋太宗決心已定,不顧大臣諫阻,於雍熙三年(公元986年)正月二十一日,下詔北伐契丹,部署如下:

以天平軍節度使曹彬爲幽州道行營前軍馬步水陸都部署,河陽三城節度使崔彥進爲其副,出雄州;以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彰化節度使米信爲西北道都部署,沙州觀察使杜彥圭爲副,亦出雄州;以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靜難節度使田重進爲定州路都部署,西上閣門使袁繼忠爲都監,出飛狐;二月十三日,又以檢校太師忠武節度使潘美爲雲應寰朔等州都部署,雲州觀察使楊業爲副,西上閣門使王侁爲都監,出雁門。

宋太宗爲了使軍事行動保密,沒有與宰相商議,而是在雍熙二年十二月將以上諸將詔至汴京,授以進攻方略:“潘美之師,但令先趨雲應,卿等(指曹彬、米信等)以十萬衆,聲言取幽州,且持重緩行,不以貪小利以要敵。虜聞大軍至,必萃勁兵於幽州,兵既聚,則不暇爲援于山後矣。”

契丹統和四年(公元986年,宋雍熙三年)三月,于越耶律休哥上奏,言宋曹彬、崔彥進、米信由雄州道,田重進自飛狐道,潘美、楊業自雁門道來攻,歧溝關、涿州、固安、新城失陷。遼聖宗耶律隆緒急詔宣徽使蒲領至南京與休哥共議軍事,並分遣使者徵諸路兵增援休哥,又召東京留守耶律抹只率軍西來。三月初七日,蕭太后與遼聖宗自中京南下親征,十三日即至駝羅口督師,要先穩定涿州防線,待各路大軍齊集再行攻擊。十四日,又詔林牙(官名)勤德率兵往平州守海岸,防止宋軍由海道襲擊。

這年三月,雙方在邊境線上的幾個戰場同時開戰。

3、涿州戰場

986年(宋雍熙三年、契丹統和四年)三月初五日,曹彬遣先鋒李繼隆進攻固安,戰契丹軍於城南,破之,連克固安、新城。初八日,契丹統軍使耶律頗德又敗宋軍於固安,耶律休哥觀宋軍來勢甚猛,不與其戰,僅令諸軍堅守,夜出輕騎擊宋軍單出者,並設伏於林莽,截宋軍糧道,以遲滯宋軍的進度。而曹彬繼續進攻涿州,敗契丹軍於涿州東,乘勝攻北門,該月十三日克之,殺奚宰相賀斯。克涿州後,又派部將李繼宣等領輕騎渡涿水觀察敵情。十七日,契丹軍反攻,宋將李繼宣擊破之,宋軍兵勢大振。米信以三百餘衆與契丹戰於新城,不利,曹彬遣李繼宣援之,再破契丹。曹彬等連下固安、新城、涿州,捷奏連連報入汴京,由於宋太宗原定方略是讓曹彬以主力持重緩行,故而對其進展速度之快非常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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