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夔龍是什麼樣的人?他的生活有多奢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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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老中有一清操絕俗,堅守不涅的老人,而他每年的過生日,亦爲上海一件大事者,則陳夔龍、筱石制軍是已。筱石住孟納蘭路,束髮梳小髻,寬袍大袖,好吸水煙。除看戲外,終年杜門不出,與之遊者,周今覺、袁伯夔、江子誠數人而已。每有京朝派名角南下,陳必出觀,所與偕者,亦此三人。

陳夔龍是什麼樣的人?他的生活有多奢靡?

但在他初到上海做寓公的時候,卻留下一樁豔聞。原來他早年有個姬人,鍾愛非常,不幸彩雲易散,暖玉成煙,此老抱着一腔熱愛,告人無處。有一天行過北京路,看見何元通的櫥窗裏有一個半身模特兒,酷似他的愛姬。其時風氣尚未開通,看模特兒已是一件大逆不道的話柄,何況是位遺老。他當然只好偷看幾眼,實在掉舍不下。明日又去,卻叫車子在愛文義路停下,自己作爲散步,偷偷地又走到何元通,隔窗望望,着實難捨。如此習以爲常,但以一位紅結小帽、寬袍大袖的遺老在櫥窗邊望着模特兒,實在有些不雅。他率性不顧一切,叫何元通老闆替模特兒做了一套梅蘭芳式的古裝,一口氣買回來了。這他算《牧虎關》高旺所唱的: “我一時起了少年的心”。後來他一發杜門不出,所以知道這件風流韻事的很少。他是做過九十歲纔去世的。

陳夔龍做生日每年一度,必由江四爺子誠來提調。子誠是萬平、一平的老太爺,他和我是中表兄弟,住在金神父路一條馬路,時常見面,他不但戲通,鑑賞書畫也是一位通品。做過唐景嵩轅下的文巡捕(四品職),常常戲稱唐公孺爲小本官(按:公儒爲唐景帥之文孫)。他愛戲,生、旦全通,百代唱片灌有江夢花的《戰蒲關》,就是他。姜妙香唱青衣時很多向他請益,但他要來一段《長板坡》 “四面八方兵和將”又真聲裂金石,俞、楊卻步。所以逢場作戲,內外行哪一個不敬服他。他人又四海,真做到“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的點兒。凡是他所品題的名伎,莫不是絕色。他所僱用的廚子莫不是個易牙。我到廬山去避暑,曾借過他一個廚子,那人又會操琴,又會唱老旦、說相聲。一副羊肚子他可以做出二十四種不同的吃法。所以我在廬山三月,也真做到“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的檔兒。後來要回家了,油店裏來收油錢,憑摺子一算竟用了三百元,真令我咋舌不下。則江四爺府上的豪華,就可以想象了。

陳夔龍做生日,一定唱戲,戲提調一定是江四爺。有一年,杜月笙浦東祠堂落成唱戲,除了餘叔巖,北平角兒都算到了。但是杜祠有的他那裏全有,他那裏有的,杜祠卻沒有。這堂會的盛大和提調的魄力,也就可想而知。

陳夔龍是什麼樣的人?他的生活有多奢靡? 第2張

更有一件,杜祠唱戲三天,第一天搭兩個臺,一個臺搭在祠堂外面,讓鄉下人看,演出的是麒麟童、小達子、常春恆。祠堂裏臺纔是北方大角。當晚上,外臺被鄉下人搗亂,第二天便拼入裏臺去演,人是擠得山海一樣,水泄不通。有一位某方的代表(一說是張學良派來的東北代表),便急得要命,臺上正演龔雲甫、梅蘭芳、楊小樓、王鳳卿的《回荊州》,實在捨不得離開,他一眼看見鄰座有一隻吃空的啤酒瓶,他便偷偷地取過來,溺了一大泡。那人兀自擡頭觀戲,大嗓門叫好,得意忘形,取起啤酒瓶來一喝,頓時有些異味。這位代表,早已面紅耳赤。那人哪有不覺之理,立時酒瓶飛起,東北佬哪裏肯讓,臺下出手倒比臺上打得熱鬧,幸而旁人做好做歹,才把一場風火勸熄下來,在這個時候,陳夔龍家裏卻正輕鑼小鼓,在演着自己編的《桃花扇》。

陳夔龍是什麼樣的人?他的生活有多奢靡? 第3張

陳夔龍演堂會,有個脾氣,梅蘭芳、楊小樓必到,其餘有三個人必不可缺:一個是許德義,一個是李萬春,一個是賈碧雲。甚至楊梅,可以不吃,許德義卻不能不到。許是武二花,幫俞、楊多年,曾因演《狀元印》,削了楊小樓的扎巾,二人動武分手,一直沒有跟楊南下,他更不願和楊同車。所以請許德義,必專程單聘,但老伶工卻也實在有玩藝,每回必演他的拿手,而陳夔龍最愛看的卻是《收關勝》。他更愛李萬春,《桃花扇》裏一定要他唱吳梅村,陳宅堂會不招待達官貴人,只是許多遺老遺少。這裏面盡多第一流的票友,如溥西園、袁寒雲、劉公魯、李瑞九,都是外面戲館不肯露面的。溥、袁尚有彩爨,劉公魯則外面絕對不唱。公魯也留着辮子,當時有名的遺少。一對鼠眼,卻奕奕有神。他學楊小樓除了眼小,其餘都有譜, 《長板坡》更是他的拿手傑作。李瑞九是把楊小樓養在家裏的,他的小樓戲,凡是小樓的行頭,他都照制一份,整日在家打把子、扎槍、喊嗓,而他就是不唱,所以我說杜祠堂會所有陳宅都有,而陳宅有的,杜家便出萬金,也難買到。公魯的小辮子,在上海也非常出名,他家蘇州金獅子巷,敵僞時,日軍到了他家,將他從樓欄上推下來,口吐綠水而亡,據說是嚇破了苦膽。

陳夔龍晚年,除了生日照常做戲以外,其餘的日子,益發杜門不出,他對於外界生活完全隔絕了。外面通貨膨脹到什麼程度,他完全不知。每天照例麻將八圈,江子誠是一角,周今覺沒有癱瘓以前,照例是一角,還有一個便是袁伯夔。他們打牌用現洋,照例是十塊老龍洋,外找十隻小銀角子,這副碼洋是他家人替他永遠備好的。他不知道外面早已用鈔票了,還是十洋現付。叉完麻將,有人贏了出去,他的公子照例在中門外伺候,交還現洋,兌取鈔票,而得彩的也不會要這些,照例賞給底下人。所以底下人也歡迎太老爺打牌,每天,他們是有進賬的。民國三十七年,我還看過他的堂會纔到臺灣來,他故世在一九五〇年,可算一個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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