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部《北齊書》卷十三 列傳第五原文鑑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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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郡王琛(子睿)清河王嶽(子勱)
趙郡王琛,字永寶,高祖之弟也。少時便弓馬,有志氣。高祖既匡天下,中興初,授散騎常侍、鎮西將軍、金紫光祿大夫。既居禁衛,恭勤慎密,率先左右。太昌初,除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封南趙郡公,食邑五千戶。尋拜驃騎大將軍、特進、開府儀同三司、散騎常侍。永熙二年,除使持節、都督定州刺史、六州大都督。琛推誠撫納,拔用人士,甚有聲譽。及斛斯椿等釁結。高祖將謀內討,以晉陽根本,召琛留掌後事,以爲並、肆、汾大行臺僕射,領六州九酋長大都督,其相府政事琛悉決之。天平中,除御史中尉,正色糾彈,無所迴避,遠近肅然。尋亂高祖後庭,高祖責罰之,因杖而斃,時年二十三。贈使持節、侍中、都督冀定滄瀛幽殷並肆雲朔十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冀州刺史、太尉、尚書令,諡曰貞平。天統三年,又贈假黃鉞、左丞相、太師、錄尚書事、冀州刺史,進爵爲王,配饗高祖廟庭。子睿嗣。
睿小名須拔,生三旬而孤,聰慧夙成,特爲高祖所愛,養於宮中,令遊娘母之,恩同諸子。魏興和中,襲爵南趙郡公。至四歲,未嘗識母,其母則魏華陽公主也。有鄭氏者,睿母之從母姊妹之女,戲語睿曰:"汝是我姨兒,何因倒親遊氏。"睿因問訪,遂精神不怡。高祖甚以爲怪,疑其感疾,欲命醫看之。睿對曰:"兒無患苦,但聞有所生,欲得暫見。"高祖驚曰:"誰向汝道耶?"睿具陳本末。高祖命元夫人令就宮與睿相見,睿前跪拜,因抱頭大哭。高祖甚以悲傷。語平秦王曰:"此兒天生至孝,我兒子無有及者。"遂爲休務一日。睿初讀《孝經》,至"資於事父",輒流涕歔欷。十歲喪母,高祖親送睿至領軍府,爲睿發喪,與聲殞絕,哀感左右,三日水漿不入口。高祖與武明婁皇后殷勤敦譬,方漸順旨。居喪盡禮,持佛像長齋,至於骨立,杖而後起。高祖令常山王共臥起,日夜說喻之。並敕左右不聽進水,雖絕清漱,午後輒不肯食。由是高祖食必喚睿同案。其見愍惜如此。高祖崩,哭泣嘔血。及壯,將爲婚娶,而貌有戚容。世宗謂之曰:"我爲爾娶鄭述祖女,門閥甚高,汝何所嫌而精神不樂?"睿對曰:"自痛孤遺,常深膝下之慕,方從婚冠,彌用感切。"言未卒,嗚咽不自勝。世宗爲之憫默。勵己勤學,常夜久方罷。武定末,除太子庶子。顯祖受禪,進封爵爲趙郡王,邑一千二百戶,遷散騎常侍。
睿身長七尺,容儀甚偉,閒習吏職,有知人之鑑。二年,出爲定州刺史,加撫軍將軍、六州大都督,時年十七。睿留心庶事,糾摘姦非,勸課農桑,接禮民俊,所部大治,稱爲良牧。三年,加儀同三司。六年,詔睿領山東兵數萬監築長城。於時盛夏六月,睿在途中,屏除蓋扇,親與軍人同其勞苦。而定州先有冰室,每歲藏冰,長史宋欽道以睿冒犯暑熱,遂遣輿冰,倍道追送。正值日中停車,炎赫尤甚,人皆不堪,而送冰者至,鹹謂得冰一時之要。睿乃對之嘆息雲:"三軍之人,皆飲溫水,吾以何義,獨進寒冰,非追名古將,實情所不忍。"遂至消液,竟不一嘗。兵人感悅,遐邇稱歎。先是,役徒罷作,任其自返。丁壯之輩,各自先歸;羸弱之徒,棄在山北,加以飢病,多致僵殞。睿於是親帥所部,與之俱還,配合州鄉,部分營伍,督帥監領,強弱相持,遇善水草,即爲停頓,分有餘,贍不足,屯以全者十三四焉。
七年,詔以本官都督滄瀛幽安平東燕六州諸軍事、滄州刺史。八年,徵睿赴鄴,仍除北朔州刺史,都督北燕、北蔚、北恆三州,及庫推以西黃河以東長城諸鎮諸軍事。睿慰撫新遷,量置烽戍,內防外御,備有條法,大爲兵民所安。有無水之處,禱而掘井,鍬鍤裁下,泉源涌出,至今號曰趙郡王泉。
九年,車駕幸樓煩,睿朝於行宮,仍從還晉陽。時濟南以太子監國,因立大都督府,與尚書省分理衆事,仍開府置佐。顯祖特崇其選,乃除睿侍中、攝大都督府長史。睿後因侍宴,顯祖從容顧謂常山王演等曰:"由來亦有如此長史不?吾用此長史何如?"演對曰:"陛下垂心庶政,優賢禮物,須拔進居蟬珥之榮,退當委要之職,自昔以來,實未聞如此銓授。"帝曰:"吾於此亦自謂得宜。"十年,轉儀同三司、侍中、將軍、長史,王如故。尋加開府儀同三司、驃騎大將軍、太子太保。
皇建初,行幷州事。孝昭臨崩,預受顧託,奉迎世祖於鄴,以功拜尚書令,別封浮陽郡公,監太史,太子太傅,議律令。又以討北狄之功,封潁川郡公。復拜尚書令,攝大宗正卿。天統中,追贈睿父琛假黃鉞,母元氏贈趙郡王妃,諡曰貞昭,華陽長公主如故,有司備禮儀就墓拜授。時隆冬盛寒,睿跣步號哭,面皆破裂,嘔血數升。及還,不堪參謝,帝親就第看問。拜司空,攝錄尚書事。突厥嘗侵軼至幷州,帝親御戎,六軍進止皆令取睿節度。以功復封宣城郡公。攝宗正卿,進拜太尉,監議五禮。睿久典朝政,清真自守,譽望日隆,漸被疏忌,乃撰古之忠臣義士,號曰《要言》,以致其意。
世祖崩,葬後數日,睿與馮翊王潤、安德王延宗及元文遙奏後主雲:"和士開不宜仍居內任。"併入奏太后,因出士開爲兗州刺史。太后曰:"士開舊經驅使,欲留過百日。"睿正色不許。數日之內,太后數以爲言。有中官要人知太后密旨,謂睿曰:"太后意既如此,殿下何宜苦違。"睿曰:"吾國家事重,死且不避,若貪生苟全,令國家擾攘,非吾志也。況受先皇遺旨,委寄不輕。今嗣主幼衝,豈可使邪臣在側。不守之以正,何面戴天。"遂重進言,詞理懇切。太后令酌酒賜睿。睿正色曰:"今論國家大事,非爲卮酒!"言訖便出。其夜,睿方寢,見一人可長丈五,臂長丈餘,當門向牀,以臂壓睿,良久,遂失所在。睿意甚惡之,便起坐獨嘆曰:"大丈夫命運一朝至此!"恐爲太后所殺,旦欲入朝,妻子鹹諫止之。睿曰:"自古忠臣,皆不顧身命,社稷事重,吾當以死效之,豈容令一婦人傾危宗廟。且和士開何物豎子,如此縱橫,吾寧死事先皇,不忍見朝廷顛沛。"至殿門,又有人曰:"願殿下勿入,慮有危變。"睿曰:"吾上不負天,死亦無恨。"入見太后,太后復以爲言,睿執之彌固。出至永巷,遇兵被執,送華林園,於雀離佛院令劉桃枝拉而殺之,時年三十六。大霧三日,朝野冤惜之。期年後,詔聽以王禮葬,竟無贈諡焉。
子整信嗣。歷散騎常侍、儀同三司。好學有行檢,少年時因獵墜馬,傷腰腳,卒不能行起,終於長安。琛同母弟惠寶早亡,元象初,贈侍中、尚書令、都督四州諸軍事、青州刺史。天統三年,重贈十州都督,封陳留王,諡曰文恭,以清河王嶽第十子敬文嗣。
清河王嶽,字洪略,高祖從父弟也。父翻,字飛雀,魏朝贈太尉,諡孝宣公。嶽幼時孤貧,人未之知也,長而敦直,姿貌嶷然,沈深有器量。初,岳家於洛邑,高祖每奉使入洛,必止於嶽舍。岳母山氏,嘗夜起,見高祖室中有光,密往覘之,乃無燈,即移高祖於別室,如前所見。怪其神異,詣卜者筮之,遇《乾》之《大有》,佔之曰:"吉,《易》稱'飛龍在天,大人造也',飛龍九五大人之卦,貴不可言。"山氏歸報高祖。後高祖起兵於信都,山氏聞之,大喜,謂嶽曰:"赤光之瑞,今當驗矣,汝可間行從之,共圖大計。"嶽遂往信都。高祖見之,大悅。
中興初,除散騎常侍、鎮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領武衛將軍。高祖與四胡戰於韓陵,高祖將中軍,高昂將左軍,嶽將右軍。中軍敗績,賊乘之,嶽舉麾大呼,橫衝賊陣,高祖方得回師,表裏奮擊,因大破賊。以功除衛將軍、右光祿大夫,仍領武衛。太昌初,除車騎將軍、左光祿大夫,領左右衛,封清河郡公,食邑二千戶。母山氏,封爲郡君,授女侍中,入侍皇后。時爾朱兆猶據幷州,高祖將討之,令岳留鎮京師,遷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天平二年,除侍中、六州軍事都督,尋加開府。嶽辟引時賢,以爲僚屬,論者以爲美。尋都監典書,復爲侍學,除使持節、六州大都督、冀州大中正。俄拜京畿大都督,其六州事悉詣京畿。時高祖統務晉陽,嶽與侍中孫騰等在京師輔政。元象二年,遭母憂去職。嶽性至孝,盡力色養,母若有疾,衣不解帶,及遭喪,哀毀骨立,高祖深以憂之,每日遣人勞勉。尋起復本任。二年,除兼領軍將軍。興和初,世宗入總朝政,嶽出爲使持節、都督、冀州刺史,侍中、驃騎、開府儀同如故。三年,轉青州刺史。嶽任權日久,素爲朝野畏服,及出爲藩,百姓望風讋憚。武定元年,除晉州刺史、西南道大都督,得綏邊之稱。時嶽遇患,高祖令還並治療,疾瘳,復令赴職。
及高祖崩,侯景叛,世宗徵嶽還並,共圖取景之計。而武帝乘間遣其貞陽侯明率衆於寒山,擁泗水灌彭城,與景爲掎角聲援。嶽總帥諸軍南討,與行臺慕容紹宗等擊明,大破之,臨陣擒明及其大將胡貴孫,自餘俘馘數萬。景乃擁衆於渦陽,與左衛將軍劉豐等相持。嶽回軍追討,又破之,景單騎逃竄。六年,以功除侍中、太尉,餘如故,別封新昌縣子。又拜使持節、河南總管、大都督,統慕容紹宗、劉豐等討王思政於長社。思政嬰城自守,嶽等引洧水灌城。紹宗、劉豐爲思政所獲,關西出兵援思政,嶽內外防禦,甚有謀算。城不沒者三板。會世宗親臨,數日城下,獲思政等。以功別封真定縣男,世宗以爲己功,故賞典弗弘也。
世宗崩,顯祖出撫晉陽,令岳以本官兼尚書左僕射,留鎮京師。天保初,進封清河郡王,尋除使持節、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宗師、司州牧。五年,加太保。樑蕭繹爲周軍所逼,遣使告急,且請援。冬,詔嶽爲西南道大行臺,統司徒潘相樂等救江陵。六年正月,師次義陽,遇荊州陷,因略地南至郢州,獲梁州刺史司徒陸法和,仍克郢州。嶽先送法和於京師,遣儀同慕容儼據郢城。朝廷知江陵陷,詔嶽旋師。
嶽自討寒山、長社及出隨、陸,並有功績,威名彌重。而性華侈,尤悅酒色,歌姬舞女,陳鼎擊鐘,諸王皆不及也。初,高歸彥少孤,高祖令岳撫養,輕其年幼,情禮甚薄。歸彥內銜之而未嘗出口。及歸彥爲領軍,大被寵遇,嶽謂其德己,更倚賴之。歸彥密構其短。嶽於城南起宅,聽事後開巷。歸彥奏帝曰:"清河造宅,僣擬帝宮,製爲永巷,但唯無闕耳。"顯祖聞而惡之,漸以疏嶽。仍屬顯祖召鄴下婦人薛氏入宮,而嶽先嚐喚之至宅,由其姊也。帝懸薛氏姊而鋸殺之,讓嶽以爲奸民女。嶽曰:"臣本欲取之,嫌其輕薄不用,非奸也。"帝益怒。六年十一月,使高歸彥就宅切責之。嶽憂悸不知所爲,數日而薨,故時論紛然,以爲賜鴆也。朝野嘆惜之。時年四十四。詔大鴻臚監護喪事,贈使持節、都督冀定滄瀛趙幽濟七州諸軍、太宰、太傅、定州刺史,假黃鉞,給轀輬車,賵物二千段,諡曰昭武。
初,嶽與高祖經綸天下,家有私兵,並畜戎器,儲甲千餘領。世宗之末,嶽以四海無事,表求納之。世宗敦至親之重,推心相任,雲:"叔屬居肺腑,職在維城,所有之甲,本資國用,叔何疑而納之。"文宣之世,亦頻請納,又固不許。及將薨,遺表謝恩,並請上甲於武庫,至此葬畢,方許納焉。皇建中,配享世宗廟庭。後歸彥反,世祖知其前譖,曰:"清河忠烈,盡力皇家,而歸彥毀之,間吾骨肉。"籍沒歸彥,以良賤百口賜岳家。後又思嶽之功,重贈太師、太保,餘如故。子勱嗣。
勱,字敬德,夙智早成,爲顯祖所愛。年七歲,遣侍皇太子。後除青州刺史,拜日,顯祖戒之曰:"叔父前牧青州,甚有遺惠,故遣汝慰彼黎庶,宜好用心,無墜聲績。"勱流涕對曰:"臣以蒙幼,濫叨拔擢,雖竭庸短,懼忝先政。"帝曰:"汝既能有此言,吾不慮也。"尋追授武衛將軍、領軍、祠部尚書、開府儀同三司。以清河地在畿內,改封樂安王。轉侍中、尚書右僕射,出爲朔州行臺僕射。
後主晉州敗,太后從土門道還京師,敕勱統領兵馬,侍衛太后。時佞幸閽寺,猶行暴虐,民間雞豬,悉放鷹犬搏噬取之。勱收儀同三司苟子溢徇軍,欲行大戮。太后有令,然後釋之。劉文殊竊謂勱曰:"子溢之徒,言成禍福,何容如此,豈不慮後生毀謗耶?"勱攘袂語文殊曰:"自獻武皇帝以來,撫養士卒,委政親賢,用武行師,未有折衄。今西寇已次幷州,達官多悉委叛,正坐此輩專政弄權,所以內外離心,衣冠解體。若得今日斬此卒,明日及誅,亦無所恨。王國家姻婭,須同疾惡,返爲此言,豈所望乎!"太后還至鄴,周軍續至,人皆恟懼,無有鬥心,朝士出降,晝夜相屬。勱因奏後主曰:"今所翻叛,多是貴人,至於卒伍,猶未離貳。請追五品已上家屬,置之三臺,因協之曰:'若戰不捷,即退焚臺。'此曹顧惜妻子,必當死戰。且王師頻北,賊徒輕我,今背城一決,理必破之,此亦計之上者。"後主卒不能用。齊亡入周,依例授開府。隋朝歷楊、楚、光、洮四州刺史。開皇中卒。
史臣曰:《易》稱:"天地盈虛,與時消息,況於人乎!"蓋以通塞有期,污隆適道。舉世思治,則顯仁以應之;小人道長,則儉德以避之。至若負博陸之圖,處藩屏之地,而欲迷邦違難,其可得乎。趙郡以跗萼之親,當顧命之重,高揖則宗社易危,去惡則人神俱泰。是用安夫一德,同此貞心,踐畏途而不疑,履危機而莫懼。以斯忠義,取斃兇慝。豈道光四海,不遇周成之明;將朝去三仁,終見殷墟之禍。不然則邦國殄瘁,何影響之速乎!清河屬經綸之會,自致青雲,出將入相,翊成鴻業,雖漢朝劉賈,魏室曹洪,俱未足論其高下。天保不辰,易生悔咎,固不可掩其風烈,適以彰顯祖之失德雲。
贊曰:趙郡英偉,風範凝正。天道無親,斯人斯命。赫赫清河,於以經國。末路小疵,非爲敗德。
史部《北齊書》卷二十八 列傳第二十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二十二 列傳第十四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三十 列傳第二十二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十六 列傳第八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二十九 列傳第二十一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二十 列傳第十二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二十六 列傳第十八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十九 列傳第十一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二十四 列傳第十六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三十二 列傳第二十四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十二 列傳第四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十七 列傳第九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四十二 列傳第三十四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十四 列傳第六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四十九 列傳第四十一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四十八 列傳第四十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二十七 列傳第十九原文鑑賞
史部《北齊書》卷四十四 列傳第三十六原文鑑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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