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部《明史》卷一百五十三 列傳第四十一原文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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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禮(藺芳)陳瑄(王瑜)周忱
宋禮,字大本,河南永寧人。洪武中,以國子生擢山西按察司僉事,左遷戶部主事。建文初,薦授陝西按察僉事,復坐事左遷刑部員外郎。成祖即位,命署禮部事,以敏練擢禮部侍郎。永樂二年拜工部尚書。嘗請給山東屯田牛種,又請犯罪無力準工者徙北京爲民,並報可。七年丁母憂,詔留視事。
九年命開會通河。會通河者,元至元中,以壽張尹韓仲暉言,自東平安民山鑿河至臨清,引汶絕濟,屬之衛河,爲轉漕道,名曰“會通”。然岸狹水淺,不任重載,故終元世海運爲多。明初輸餉遼東、北平,亦專用海運。洪武二十四年,河決原武,絕安山湖,會通遂淤。永樂初,建北京,河海兼運。海運險遠多失亡,而河運則由江、淮達陽武,發山西、河南丁夫,陸輓百七十里入衛河,歷八遞運所,民苦其勞。至是濟寧州同知潘叔正上言:“舊會通河四百五十餘里,淤者乃三之一,浚之便。”於是命禮及刑部侍郎金純、都督周長往治之。禮以會通之源,必資汶水。乃用汶上老人白英策,築堽城及戴村壩,橫亙五里,遏汶流,使無南入洸而北歸海。匯諸泉之水,盡出汶上,至南旺,中分之爲二道,南流接徐、沛者十之四,北流達臨清者十之六。南旺地勢高,決其水,南北皆注,所謂水脊也。因相地置閘,以時蓄泄。自分水北至臨清,地降九十尺,置閘十有七,而達於衛;南至沽頭,地降百十有六尺,置閘二十有一,而達於淮。凡發山東及徐州、應天、鎮江民三十萬,蠲租一百一十萬石有奇,二十旬而工成。又奏浚沙河入馬常泊,以益汶。語詳《河渠志》。是年,帝複用工部侍郎張信言,使興安伯徐亨、工部侍郎蔣廷瓚會金純,浚祥符魚王口至中灤下,復舊黃河道,以殺水勢,使河不病漕,命禮兼董之。八月還京師,論功第一,受上賞。潘叔正亦賜衣鈔。
明年,以御史許堪言衛河水患,命禮往經畫。禮請自魏家灣開支河二,泄水入土河,復自德州西北開支河一,泄水入舊黃河,使至海豐大沽河入海。帝命俟秋成後爲之。禮還言:“海運經歷險阻,每歲船輒損敗,有漂沒者。有司修補,迫於期限,多科斂爲民病,而船亦不堅。計海船一艘,用百人而運千石,其費可辦河船容二百石者二十,船用十人,可運四千石。以此而論,利病較然。請撥鎮江、鳳陽、淮安、揚州及袞州糧,合百萬石,從河運給北京。其海道則三歲兩運。”已而平江伯陳瑄治江、淮間諸河功,亦相繼告竣。於是河運大便利,漕粟益多。十三年遂罷海運。
初,帝將營北京,命禮取材川蜀。禮伐山通道,奏言:“得大木數株,皆尋丈。一夕,自出谷中抵江上,聲如雷,不偃一草。”朝廷以爲瑞。及河工成,復以採木入蜀。十六年命治獄江西。明年造番舟。自蜀召還,以老疾免朝參,有奏事令侍郎代。二十年七月卒於官。
禮性剛,馭下嚴急,故易集事,以是亦不爲人所親。卒之日,家無餘財。洪熙改元,禮部尚書呂震請予葬祭如制。弘治中,主事王寵始請立祠。詔祀之南旺湖上,以金純、周長配。隆慶六年贈禮太子太保。
藺芳,夏縣人。洪武中舉孝廉。累遷刑部郎中。永樂中,出爲吉安知府。寬厚廉潔,民甚德之。吉水民詣闕言縣有銀礦,遣使覆視。父老遮芳訴曰:“聞宋季嘗有言此者,卒以妄得罪。今皆樹藝地,安所得銀礦?”芳詰告者,知其誣。獄具,同官不敢署名,芳請獨任之。奏上,帝曰:“吾固知妄也。”得寢。已,坐事謫辦事官,從宋禮治會通河,復爲工部都水主事。
十年,河決陽武,灌中牟、祥符、尉氏,遣芳按視。芳言:“中鹽堤當暴流之衝,請加築塞。”又言:“自中灤分導河流,使由故道北入海,誠萬世利。”又言:“新築岸埽,止用草索,不能堅久。宜編木成大囷,貫〈木舂〉其中,實以瓦石,復以木橫貫〈木舂〉表,牽築堤上,則殺水固堤之長策也。”詔悉從之。其後築堤者遵用其法。以宋禮薦,擢工部右侍郎。亡何,行太僕卿楊砥言:“吳橋、東光、興濟、交河及天津屯田,雨水決堤傷稼。乞開德州良店東南黃河故道,以分水勢。”覆命芳往治之。所經郡邑,有不便民者輒疏以聞。事竣還。十五年十一月卒於官。
芳自奉約,布衣蔬食。事母至孝。母甚賢。芳所治事,暮必告母。有不當,輒加教誡。芳受命唯謹,由是爲良吏雲。
陳瑄,字彥純,合肥人。父聞,以義兵千戶歸太祖,累官都指揮同知。瑄代父職。父坐事戍遼陽,瑄伏闕請代,詔並原其父子。瑄少從大將軍幕,以射雁見稱。屢從徵南番,又徵越巂,討建昌叛番月魯帖木兒,逾梁山,平天星寨,破寧番諸蠻。復徵鹽井,進攻卜木瓦寨。賊熾甚。瑄將中軍,賊圍之數重。瑄下馬射,傷足,裹創戰。自巳至酉,全師還。又從徵賈哈剌,以奇兵涉打衝河,得間道,作浮樑渡軍。既渡,撤樑,示士卒不返,連戰破賊。又會雲南兵徵百夷有功,遷四川行都司都指揮同知。
建文末,遷右軍都督僉事。燕兵逼,命總舟師防江上。燕兵至浦口,瑄以舟師迎降,成祖遂渡江。既即位,封平江伯,食祿一千石,賜誥券,世襲指揮使。
永樂元年命瑄充總兵官,總督海運,輸粟四十九萬餘石,餉北京及遼東。遂建百萬倉於直沽,城天津衛。先是,漕舟行海上,島人畏漕卒,多閉匿。瑄招令互市,平其直,人交便之。運舟還,會倭寇沙門島。瑄追擊至金州白山島,焚其舟殆盡。
九年命與豐城侯李彬統浙、閩兵捕海寇。海溢堤圮,自海門至鹽城凡百三十里。命瑄以四十萬卒築治之,爲捍潮堤萬八千餘丈。明年,瑄言:“嘉定瀕海地,江流衝會。海舟停泊於此,無高山大陵可依。請於青浦築土山,方百丈,高三十餘丈,立堠表識。”既成,賜名寶山,帝親爲文記之。
宋禮既治會通河成,朝廷議罷海運,仍以瑄董漕運。議造淺船二千餘艘,初運二百萬石,浸至五百萬石,國用以饒。時江南漕舟抵淮安,率陸運過壩,逾淮達清河,勞費其鉅。十三年,瑄用故老言,自淮安城西管家湖,鑿渠二十里,爲清江浦,導湖水入淮,築四閘以時宣泄。又緣湖十里築堤引舟,由是漕舟直達於河,省費不訾。其後復浚徐州至濟寧河。又以呂梁洪險惡,於西別鑿一渠,置二閘,蓄水通漕。又築沛縣刁陽湖、濟寧南旺湖長堤,開泰州白塔河通大江。又築高郵湖堤,於堤內鑿渠四十里,避風濤之險。又自淮至臨清,相水勢置閘四十有七,作常盈倉四十區於淮上,及徐州、臨清、通州皆置倉,便轉輸。慮漕舟膠淺,自淮至通州置舍五百六十八,舍置卒,導舟避淺。復緣河堤鑿井樹木,以便行人。凡所規畫,精密宏遠,身理漕河者三十年,舉無遺策。
仁宗即位之九月,瑄上疏陳七事。一曰南京國家根本,乞嚴守備。二曰推舉宜覈實,無循資格,選朝臣公正者分巡天下。三曰天下歲運糧餉,湖廣、江西、浙江及蘇、鬆諸府並去北京遠,往復逾年,上逋公租,下妨農事。乞令轉至淮、徐等處,別令官軍接運至京。又快船、馬船所載不過五六十石,每船官軍足用,有司添差軍民遞送,拘集聽候,至有凍餒,請革罷。四曰教職多非其人,乞考不職者黜之,選俊秀補生員,而軍中子弟亦令入學。五曰軍伍竄亡,乞核其老疾者,以子弟代,逃亡者追補,戶絕者驗除。六曰開平等處,邊防要地,兵食虛乏,乞選練銳士,屯守兼務。七曰漕運官軍,每歲北上,歸即修船,勤苦終年。該衛所又於其隙,雜役以重困之,乞加禁絕。帝覽奏曰:“瑄言皆當。”令所司速行。遂降敕獎諭,尋賜券,世襲平江伯。
宣宗即位,命守淮安,督漕運如故。宣德四年言:“濟寧以北,自長溝至棗林淤塞,計用十二萬人疏浚,半月可成。”帝念瑄久勞,命尚書黃福往同經理。六年,瑄言:“歲運糧用軍十二萬人,頻年勞苦。乞於蘇、鬆諸郡及江西、浙江、湖廣別僉民丁,又于軍多衛所僉軍,通爲二十四萬人,分番迭運。又江南之民,運糧赴臨清、淮安、徐州,往返一年,失誤農業,而湖廣、江西、浙江及蘇、鬆、安慶軍士,每歲以空舟赴淮安載糧。若令江南民撥糧與附近衛所,官軍運載至京,量給耗米及道里費,則軍民交便。”帝命黃福及侍郎王佐議行之。更民運爲兌運,自此始也。八年十月卒於官,年六十有九。追封平江侯,贈太保,諡恭襄。
初,瑄以浚河有德於民,民立祠清河縣。正統中,命有司春秋致祭。
孫豫,字立卿,讀書修謹。正統末,福建沙縣賊起,以副總兵從寧陽侯陳懋分道討平之,進封侯。也先入犯,出鎮臨清,建城堡,練兵撫民,安靜不擾。明年召還,父老詣闕請留。從之。景泰五年,山東飢,奉詔振恤。尋守備南京。天順元年召還,益歲祿百石。七年卒。贈黟國公,諡莊敏。
子銳嗣伯。成化初,分典三千營及團營。尋佩平蠻將軍印,總制兩廣。移鎮淮陽,總督漕運。建淮河口石閘及濟寧分水南北二閘。築堤疏泉,修舉廢墜。總漕十四年,章數十上。日本貢使買民男女數人以歸,道淮安。銳留不遣,贖還其家。淮、揚飢疫,煮糜施藥,多所存濟。弘治六年,河決張秋,奉敕塞治。還,增祿二百石,累加太傅兼太子太傅。十三年,火篩寇大同,銳以總兵官佩將軍印往援。既至,擁兵自守,爲給事中御史所劾,奪祿閒住。其年卒。
子熊嗣。正德三年出督漕運。劉瑾索金錢,熊不應,銜之。坐事,逮下詔獄,謫戍海南衛,奪誥券。熊故黷貨,在淮南頗殃民。雖爲瑾構陷,人無惜之者。瑾誅,赦還復爵。卒,無子。
再從子圭嗣。以薦出鎮兩廣。封川寇起,圭督諸將往討,擒其魁,俘斬數千,加太子太保。復平柳慶及賀連山賊,加太保,蔭一子。安南範子儀等寇欽、廉,黎岐賊寇瓊厓,相犄角。圭移文安南,曉以利害,使縛子儀,而急出兵攻黎岐,敗走之。論功,復蔭一子,加歲祿四十石。圭能與士卒同甘苦,聞賊所在,輒擐甲先登。深箐絕壑,衝冒瘴毒,無所避,以故所向克捷。在粵且十年,殲諸小賊不可勝數。召還,掌後軍府。圭妻仇氏,咸寧侯鸞女弟也。圭深嫉鸞,鸞數短圭於世宗,幾得罪。鸞敗,帝益重圭,命總京營兵。寇入紫荊關,圭請出戰,營於盧溝,寇退而止。明年,寇復入古北口,或議列營九門爲備,圭以徒示弱無益,寇亦尋退。董築京師外城,加太子太傅。卒,贈太傅,諡武襄。
子王謨嗣。僉書後軍,出鎮兩廣。賊張璉反,屠掠數郡。王謨會提督張臬討平之,擒斬三萬餘。論功加太子太保,蔭一子。萬曆中出鎮淮安,總漕運,入掌前軍府事。卒,贈少保,諡武靖。傳至明亡,爵絕。
王瑜,字廷器,山陽人。以總旗隸趙王府。永樂末,常山護衛指揮孟賢等與宦官黃儼結,謀弒帝,廢太子而立趙王。其黨高正者,瑜舅也,密告瑜。瑜大驚曰:“奈何爲此族滅計。”垂涕諫,不聽。正懼謀泄,將殺瑜,瑜遂詣闕告變。按治有驗,賢等盡伏誅,而授瑜遼海衛千戶。仁宗即位,擢錦衣衛指揮同知,厚賜之,並戒同官,事必白瑜乃行。瑜持大體,不爲苛細,廷中稱其賢。
宣德八年進都指揮僉事,充左副總兵,代陳瑄鎮淮安,董漕運,累進左軍都督僉事。淮安,瑜故鄉也,人以爲榮。在淮數年,守瑄成法不變,有善政。民有親在與弟訟產者。瑜曰:“訟弟不友,無親不孝。”杖而斥之。又有負金不能償,至翁婿兄弟相訟者。瑜曰:“奈何以財故傷恩!”即代償,勸其敦睦。二卒盜敗舟一板,有司以盜官物,坐卒死。瑜曰:“兩卒之命,抵敗舟一板耶?”竟得末減。歲凶,發官廩以振。然性好貨,爲英宗切責,而前所發不軌事有枉者。正統四年,議事入京。得疾,束兩手如高懸狀,號救求解而卒。
周忱,字恂如,吉水人。永樂二年進士。選庶吉士。明年,成祖擇其中二十八人,令進學文淵閣。忱自陳年少乞預。帝嘉其有志,許之。尋擢刑部主事,進員外郎。
忱有經世才,浮沉郎署二十年,人無知者,獨夏原吉奇之。洪熙改元,稍遷越府長史。宣德初,有薦爲郡守者。原吉曰:“此常調也,安足盡周君?”五年九月,帝以天下財賦多不理,而江南爲甚,蘇州一郡,積逋至八百萬石,思得才力重臣往釐之。乃用大學士楊榮薦,遷忱工部右侍郎,巡撫江南諸府,總督稅糧。
始至,召父老問逋稅故。皆言豪戶不肯加耗,並徵之細民,民貧逃亡,而稅額益缺。忱乃創爲平米法,令出耗必均。又請敕工部頒鐵斛,下諸縣準式,革糧長之大入小出者。舊例,糧長正副三人,以七月赴南京戶部領勘合。既畢,復齎送部。往反資費,皆科斂充之。忱止設正副各一人,循環赴領。訖事,有司類收上之部。民大便。忱見諸縣收糧無團局,糧長即家貯之,曰:“此致逋之由也。”遂令諸縣於水次置囤,囤設糧頭、囤戶各一人,名“轄收”。至六七萬石以上,始立糧長一人總之,名“總收”。民持貼赴囤,官爲監納,糧長但奉期會而已。置撥運、綱運二簿。撥運記支撥起運之數,預計所運京師、通州諸倉耗,以次定支。綱運聽其填注剝淺諸費,歸以償之。支撥羨餘,存貯在倉,曰“餘米”。次年餘多則加六徵,又次年加五徵。
初,太祖平吳,盡籍其功臣子弟莊田入官,後惡富民豪並,坐罪沒入田產,皆謂之官田。按其家租籍徵之,故蘇賦比他府獨重。官民田租共二百七十七萬石,而官田之租乃至二百六十二萬石,民不能堪。
時宣宗屢下詔減官田租,忱乃與知府況鍾曲算累月,減至七十二萬餘石,他府以次減,民始少蘇。七年,江南大稔,詔令諸府縣以官鈔平糴備振貸,蘇州遂得米二十九萬石。故時公侯祿米、軍官月俸皆支於南戶部。蘇、鬆民轉輸南京者,石加費六鬥。忱奏令就各府支給,與船價米一斗,所餘五斗,通計米四十萬石有奇,並官鈔所糴,共得米七十萬餘石,遂置倉貯之,名曰“濟農”。振貸之外,歲有餘羨。凡綱運、風漂、盜奪者,皆借給於此,秋成,抵數還官。其修圩、築岸、開河、浚湖所支口糧,不責償。耕者借貸,必驗中下事力及田多寡給之,秋與糧並賦,凶歲再振。其奸頑不償者,後不復給。定爲條約以聞。帝嘉獎之。終忱在任,江南數大郡,小民不知凶荒,兩稅未嘗逋負,忱之力也。
時漕運,軍民相半。軍船給之官,民則僦舟,加以雜耗,率三石致一石,往復經年失農業。忱與平江伯陳瑄議,民運至淮安或瓜洲水次交兌,漕軍運抵通州。淮安石加五斗,瓜洲又益五升。其附近並南京軍未過江者,即倉交兌,加與過江米二斗。襯墊蘆蓆,與折米五合。兌軍或後期阻風,則令州縣支贏米。設廒於瓜洲水次,遷米貯之,量支餘米給守者。由是漕費大省。
民間馬草歲運兩京,勞費不訾。忱請每束折銀三分,南京則輕齎即地買納。京師百官月俸,皆持俸帖赴領南京。米賤時,俸貼七八石,僅易銀一兩。忱請檢重額官田、極貧下戶兩稅,准折納金花銀,每兩當米四石,解京兌俸,民出甚少,而官俸常足。嘉定、崑山諸縣歲納布,疋重三斤抵糧一石。比解,以縷粗見斥者十八九。忱言:“布縷細必輕,然價益高。今既貴重,勢不容細。乞自今不拘輕重,務取長廣如式。”從之。各郡驛馬及一切供帳,舊皆領於馬頭。有耗損,則馬頭橫科補買。忱令田畝出米升九合,與秋糧俱徵,驗馬上中下直給米。
正統初,淮、揚災,鹽課虧,敕忱巡視。奏令蘇州諸府,撥餘米一二萬石連揚州鹽場,聽抵明年田租,竈戶得納鹽給米。時米貴鹽賤,官得積鹽,民得食米,公私大濟。尋敕兼理松江鹽課。華亭、上海二縣逋課至六十三萬餘引,竈丁逃亡。忱謂田賦宜養農夫,鹽課宜養竈丁。因上便宜四事,命速行之。忱爲節竈戶運耗,得米三萬二千餘石。亦仿濟農倉法,置贍鹽倉,益補逃亡缺額。由是鹽課大殖。浙江當造海船五十艘,下忱計度。忱召問都匠,言一艘須米千石。忱以成大事不宜惜費,第減二十石,奏於朝,竟得報可。以九載秩滿,進左侍郎。六年命兼理湖州、嘉興二府稅糧,又命同刑科都給事中郭瑾錄南京刑獄。
忱素樂易。先是,大理卿胡爲巡撫,用法嚴。忱一切治以簡易,告訐者輒不省。或面訐忱:“公不及胡公。”忱笑曰:“胡卿敕旨,在祛除民害;朝廷命我,但云安撫軍民。委寄正不同耳。”既久任江南,與吏民相習若家人父子。每行村落,屏去騶從,與農夫餉婦相對,從容問所疾苦,爲之商略處置。其馭下也,雖卑官冗吏,悉開心訪納。遇長吏有能,如況鍾及松江知府趙豫、常州知府莫愚、同知趙泰輩,則推心與諮畫,務盡其長,故事無不舉。常詣松江相視水利,見嘉定、上海間,沿江生茂草,多淤流,乃浚其上流,使崑山、顧浦諸所水迅流駛下,壅遂盡滌。暇時以匹馬往來江上,見者不知其爲巡撫也。歷宣德、正統二十年間,朝廷委任益專。兩遭親喪,皆起復視事。忱以此益發舒,見利害必言,言無不聽。
初,欲減松江官田額,依民田起科。戶部郭資、胡濙奏其變亂成法,請罪之,宣宗切責資等。忱嘗言:“吳淞江畔有沙塗柴場百五十頃,水草茂盛,蟲蜢多生其中。請募民開墾,可以足國課,消蟲災。”又言:“丹徒、丹陽二縣田沒入江者,賦尚未除。國初蠲稅之家,其田多並於富室,宜徵其租,沒於江者除之,則額不虧而貧富均。無錫官田賦白米太重,請改徵租米。”悉報可。其因災荒請蠲貸,及所陳他利病無算。小者用便宜行之,無所顧慮。久之見財賦充溢,益務廣大。修葺廨舍學校、先賢祠墓、橋樑道路,及崇飾寺觀,贈遺中朝官,資餉過客,無稍吝惜。胥吏漁蠹其中,亦不甚訾省。以故屢召人言。
九年,給事中李素等劾忱妄意變更,專擅科斂。忱上章自訴。帝以餘米既爲公用,置不問。先是,奸民尹崇禮欲撓忱法,奏忱不當多徵耗米,請究問倉庫主者,忱因罷前法。既而兩稅復逋,民無所賴,鹹稱不便。忱乃奏按崇禮罪,舉行前法如故。再以九載滿,進戶部尚書。尋以江西人不得官戶部,乃改工部,仍巡撫。
景泰元年,溧陽民彭守學復訐忱如崇禮言,戶部遂請遣御史李鑑等往諸郡稽覈。明年又以給事中金達言,召忱還朝。忱乃自陳:“臣未任事之先,諸郡稅糧無歲不逋。自臣蒞任,設法剗弊,節省浮費,於是歲無逋租,更積贏羨。凡向之公用所須、科取諸民者,悉於餘米隨時支給。或振貸未還,遇赦宥免,或未估時值,低昂不一。緣奉宣宗皇帝並太上皇敕諭,許臣便宜行事,以此支用不復具聞。致守學訐奏,戶部遣官追徵,實臣出納不謹,死有餘罪。”禮部尚書楊寧言:“妄費罪乃在忱,今估計餘值,悉徵於民間,至有棄家逃竄者,乞將正統以前者免追。”詔許之,召鑑等還。既而言官猶交章劾忱,請正其罪。景帝素知忱賢,大臣亦多保持之,但令致仕。
然當時言理財者,無出忱右。其治以愛民爲本。濟農倉之設也,雖與民爲期約,至時多不追取。每歲徵收畢,逾正月中旬,輒下檄放糧,曰:“此百姓納與朝廷剩數,今還與百姓用之,努力種朝廷田,秋間又納朝廷稅也。”其所弛張變通,皆可爲後法。諸府餘米,數多至不可校,公私饒足,施及外郡。景泰初,江北大飢,都御史王竑從忱貸米三萬石。忱爲計至來年麥熟,以十萬石畀之。
性機警。錢穀鉅萬,一屈指無遺算。嘗陰爲冊記陰晴風雨。或言某日江中遇風失米,忱言是日江中無風,其人驚服。有奸民故亂其舊案嘗之。忱曰:“汝以某時就我決事,我爲汝斷理,敢相紿耶?”三殿重建,詔徵牛膠萬斤,爲彩繪用。忱適赴京,言庫貯牛皮,歲久朽腐,請出煎膠,俟歸市皮償庫。土木之變,當國者議,欲焚通州倉,絕寇資。忱適議事至,言倉米數百萬,可充京軍一歲餉,令自往取,則立盡,何至遂付煨燼。頃之,詔趣造盔甲數百萬。忱計明盔浴鐵工多,令且沃錫,數日畢辦。
忱既被劾,帝命李敏代之,敕無輕易忱法。然自是戶部括所積餘米爲公賦,儲備蕭然。其後吳大飢,道殣相望,課逋如故矣。民益思忱不已,即生祠處處祀之。景泰四年十月卒。諡文襄。況鍾等自有傳。
贊曰:宋禮、陳瑄治河通運道,爲國家經久計,生民被澤無窮。周忱治財賦,民不擾而廩有餘羨。此無他故,殫公心以體國,而才力足以濟之。誠異夫造端興事,徼一時之功,智籠巧取,爲科斂之術者也。然河渠之利,世享其成,而忱之良法美意,未幾而澌滅無餘,民用重困。豈非成功之有跡者易以循,而用法之因人者難其繼哉。雖然,見小利而樂紛更,不能不爲當日之嘵嘵者惜也。
《明史》卷二百五十八 列傳第一百四十六原文鑑賞
史部《明史》卷二百六十五 列傳第一百五十三原文
史部《明史》卷一百六十五 列傳第五十三原文
《明史》卷二百四十六 列傳第一百三十四原文鑑賞
史部《明史》卷三百七 列傳第一百九十五原文
二十四史之《明史》卷一百十五 列傳第三原文
《明史》卷二百五十 列傳第一百三十八原文鑑賞
《明史》卷二百五十一 列傳第一百三十九原文鑑賞
史部《明史》卷一百二十九 列傳第十七原文賞析
史部《明史》卷二百五十九 列傳第一百四十七原文
史部《明史》卷二百六十七 列傳第一百五十五原文
史部《明史》卷一百六十三 列傳第五十一原文
史部《明史》卷一百七十五 列傳第六十三原文
史部《明史》卷二百七十五 列傳第一百六十三原文
二十四史之《明史》卷一百五十 列傳第三十八原文
史部《明史》卷二百五十七 列傳第一百四十五原文
史部《明史》卷二百六十三 列傳第一百五十一原文
《明史》卷二百五十六 列傳第一百四十四原文鑑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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